我被媽媽當着外人的面訓斥,挺下面子的,一度心情不好,就在家裏的小花園亂走。
附近的一盞路燈壞了,我沒注意,腳被石凳絆了下,要跌倒時後面伸過來一雙手拉了我把,“當心,怎麼總是不看路。”
我回過頭,是那個少年。
他的語氣帶着一股責備,好像長輩的口吻,明明他在我父母面前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我被媽媽說也就算了,連一個只大了我七歲的人也要說我,我有點臉黑,但想到他救了我兩次,做人不能忘恩負義,我把所有的情緒收起來,很平和地說:“你上次那件衣服還在我這裏,我去拿了還你。”
他說:“我跟你一起去。”
我有點驚訝地回頭,“在我房間,你也要去?我哥哥說要是有哪個男孩子不經過他的同意進我房間,他會打斷那人的腿。”
我的威脅一點效果都沒有,他笑了下,說:“他打不過我。”
我想說他自大,可回憶起下午雲霖捱揍的模樣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好像是事實。
我站着沒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回過頭,妥協,“我不進去,就在門口。”
那話裏,似乎帶着一絲絲的無可奈何。
“跟着我,小心別再摔倒,要是磕破了腿穿不了好看的裙子可別哭鼻子。”他又說。
我再怎麼不情願也被這話嚇得跟了上去。
從小花園到我的房間沒有捷徑,大概需要十幾分鍾。
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引路,氣氛安靜到怪異,我想着說些什麼打發時間,便老話重提,“我已經有哥哥了,不想叫其他人哥哥,你要是不讓叫名字,我只能‘你你你’的叫了。”
他竟然沒有反對,“叫名字就可以。”
這麼好說話,我倒有點意外,他說完停下,我跟到他身邊,下意識地擡頭看他的臉,月光下,他臉上的表情特別……我說不上來,我才八歲,詞彙量就這麼點,反正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
十五分鐘後,我進去房間拿衣服,他站在門口打量環境,真的沒有多走一步。
我取了衣服給他,見他接過去後目光停留在我背後,我回頭一看,那條白裙子整齊地疊放在沙發上。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突然問:“裙子喜歡嗎?”
“是你送我的?”我詫異極了。
“嗯。”
作爲一個不會掩飾自己情緒的小孩子,我很快又高興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穿裙子?”
他似乎被我的快樂感染,也跟着笑了下,“女孩子不都喜歡裙子?”
“那不是,菲菲,哦,就是我的好朋友,她不喜歡。”我跟他說了一些女孩子審美的事情,後面覺得他可能會沒什麼興趣,又把話題拉回到裙子上來,“我有很多裙子,可是面料都沒有這條裙子舒服,你在哪來買的,還有沒有其他款式?”
我馬上要生日,哥哥會問我想要什麼,我打算讓他給我買裙子。
誰知席柏辰說:“公司旗下有涉及服裝產業,喜歡我下次給你帶來。”
我一知半解,“誰的公司?”
“我的。”
我再次驚訝,“你這麼小就開公司了?”
雲霖跟他同歲,還在部隊胡鬧,我也不覺得我七年後能有什麼作爲,他卻已經開了一家公司。
“爺爺的,我幫着打理。”
“什麼是打理?”我天真地問。
他頓了頓,用我能聽懂的話說:“就是,工作。”
“你不上學嗎?”一條裙子拉進的距離,讓我話都忍不住多了起來。
“邊上學邊工作。”
還能這樣?我用崇拜的目光看了他一下,他突然伸出手,我不知道他要幹嘛,下意識地躲了下,他碰了下我的頭髮,我摸了下,一個絨質的髮卡,我忍不住跑去照了鏡子,這東西,完全長在了我的審美點上。
我跑回去,有點興奮,“也是送給我的嗎?”
“嗯。”
“謝謝。”我說,但也沒忘記不能隨便拿人家的東西,“你想要什麼,我讓哥哥買給你。”
我很認真地問他,他卻說:”我想要的東西還太小,等大了我再來拿。”
我似懂非懂。
他很快離去,跟着哥哥一起,他們要回部隊,之後的兩個多月,我沒見過他,直到我生日那天。
*
我父母每年都會叫幾個玩得好的朋友給我過生日,生日能收到很多禮物,我很高興,除了要看到我的表姐。
她比我大一歲,長得也很好看,但跟我不怎麼和。
我有一年鬧脾氣不想她來,媽媽不同意,因爲表姐是姨媽領養的女兒,而我媽媽跟她的親姐妹關係很好。
姨媽過世後,我媽媽心疼我表姐對她挺不錯。
我沒有因此喫醋,我有很多人愛我,不缺愛,我只是不喜歡她總是看上我喜歡的東西。
比如,今天我穿了條粉紫色的公主裙,她誇很好看,然後馬上拐彎抹角地跟我媽媽撒嬌,“我好羨慕小霧啊,有那麼好看的裙子穿。”
我媽媽笑着說:“改天姨媽給你也買一條。”
我很大聲地說:“不可能,這是席柏辰送給我的,他說了全世界只有這麼一條。”
關關挽着我媽的胳膊,笑銀銀地打聽,“誰是席柏辰?”
我媽媽無可奈何地點了下我的頭,“你又亂喊柏辰哥哥的名字。”
“他讓我喊的。”我據理力爭。
但大人們都不相信,我也不想跟他們解釋。
我的朋友很快就來了,我跟她們玩在一起,關關也加入了我們,她在別人面前總是一副很能融入的樣子,我的朋友不反感她,只有我知道這只是她討好人的表象。
遊戲期間,關關問我,“小霧,雲霖哥哥呢?”
我哥哥知道她在這裏也會給她帶禮物,小孩子總是對所謂的“公平”很執着。
我剛想說不知道就看到哥哥從外面走進來,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多月沒見的席柏辰。
他今天穿了正裝,看起來比他年紀成熟了些,很像電視裏演的那些成功男士。
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我是,關關也是。
“小霧,雲霖哥哥邊上的那個哥哥是誰啊?”她眼裏在放光。
我有點不開心,“是我朋友。”
關關的表情可以說是驚訝,“你還有這麼大的朋友?”
“朋友是不分年齡的。”
他們很快朝我們過來,雲霖果然給關關帶了禮物,也是一條嶄新的裙子,不過沒我的好看。
關關沒有表現出一絲不開心,“謝謝雲霖哥哥,這位哥哥是?”
雲霖隨口解釋了下,我看到關關衝席柏辰露出一絲很甜美的笑容,席柏辰看到她,眼神閃了閃,沒有多說什麼。
但這在我眼裏就是互動,我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切完蛋糕,我藉口上洗手間溜了出去,我前幾天在小花園裏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傢伙,我想把它帶回家,但我覺得媽媽不會同意,我只能偷偷去看它。
我帶了牛奶過去,半路看到了關關,我想避開她,但看到她跟前的少年時,我又停下了腳步。
我找了隱蔽的地方躲起來,聽他們說話。
“柏辰哥哥,你對小霧好好哦,我也想找你一樣的哥哥,可是我沒有哥哥呢?”
“雲霖不是你表哥?”
“是啊,但不是親的呢,總歸不一樣。”
我氣的握緊拳頭,我哥哥待她可不錯,她竟然這麼說。
這時候席柏辰說:“別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關關耳裏很無情的話在我聽來卻是另一個意思,我以爲我是特殊的,可以不用叫他哥哥,沒想到關關也是一樣。
我覺得沒勁,還是去找我的小傢伙有意思。
“去哪兒?”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看到席柏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面前,而我腳下剛好踩着枯樹葉,嘎吱的響聲想不讓人發現都難。
我有被抓包的窘迫,但隨即想到這可是我家,我挺直腰板,“蛋糕喫多了,散個步消消食。”
他朝周圍看了眼,眼底浮現絲笑意,那意思是來那麼荒僻的角落消食?
我惱羞成怒,不只是因爲撒謊被戳穿,也因爲剛剛他對秦關關的特殊。
但這種話沒法說,我不覺得他會知道,就跟雲霖粗線條的一直以爲我和關關姐妹情深一樣。
可他卻說:“放心,我只對你一個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