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郡主的話戳到了謝雲崢的肺管子。
孩子,孩子……他們的眼裏只有孩子!
“都是因爲他,如果沒有他,紀明珠不會死!”
跪在牀邊的人突然站起,奪走安和郡主懷裏的小嬰兒。
“死的爲什麼不是他!”
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子,就算註定要夭折,安和郡主也不想孩子受罪。
急得面色發紅,“這是你親兒子,你咒他做什麼?”
看他的姿勢,就不會抱孩子。
“被親孃害成這樣,他已經很可憐的,你別折騰他,快把孩子給我。”
怕謝雲崢情緒激動,弄傷了孩子,安和郡主緊緊地盯着他,一眼都不敢錯開。
謝雲崢低吼,“不是紀明珠害了他,是他要了紀明珠的性命!”
小傢伙本就虛弱,被他這麼一嚇,發出一聲貓兒似的低泣。
謝雲崢的眼淚猝不及防掉了下來,抱着小嬰兒的手開始顫抖。
第一次把視線落在了小嬰兒的臉上。
孩子已經發育得很好,個頭和足月的新生兒差不了多少。
可能是還沒長開,暫時看不出來像誰更多一點。
謝雲崢的視線定在了那張小臉上。
嘴巴和紀明珠的很像,鼻子也有點像她,眉毛的形狀也有幾分神似。
眼睛還沒睜開,但眼皮上的褶子很明顯,想必會和紀明珠一樣,眼睛又大又靈動。
就像黑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越看,謝雲崢越覺得孩子和紀明珠長得一模一樣。
如果沒有意外,再過幾日他也該出生了。
他會平安。
紀明珠也是。
可此刻,小傢伙胖乎乎的小臉發青發紫,他用盡全力去呼吸,卻還是慢慢地沒了呼吸。
從始至終,就發出了那麼一聲啼哭。
眼睛沒有睜開,沒看過一眼這個世界。
“救他。”
看到席玉進來,謝雲崢懇求,“救活他,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能讓他活下來。”
這是紀明珠留給他的孩子。
如果沒了,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在謝雲崢回府之前,就已經有人去請席玉,他才能來得這麼快。
術業有專攻,他最擅長的並不是婦科。
但聽說紀明珠難產,他還是趕了來。
如今一看這情景,牀上的人明顯沒了生機,謝雲崢手裏的小嬰兒也沒有呼吸的跡象。
向來高傲的安和郡主,拿着帕子捂嘴哭,席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哪怕他醫術再精湛,在生死面前,也總覺得無能爲力。
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梗得難受。
艱澀道:“節哀。”
謝雲崢額上青筋畢露,牙關顫抖,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的反應太大,看起來就像天塌了一般,所有人都覺得詫異。
畢竟以前都是紀明珠追着他跑,他雖然把人娶回了家,但看起來並沒有太上心。
謝雲崢骨子裏就是冷漠的,不在乎的人死了,他可能會難過,惋惜,但不至於悲痛欲絕到這個地步。
除非……他並不像表面上那樣,不在乎紀明珠和孩子。
意識到這一點,席玉的眼裏透露出憐憫的神情。
人死不能復生,謝雲崢再悲痛,再後悔,也於事無補了。
紀明珠走的時候,謝雲崢沒陪在她身邊。
沒見到她最後一面,也沒能和她說一句話。
如今孩子在他的懷裏沒了呼吸,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和紀明珠的孩子失去性命。
謝雲崢耳朵嗡嗡作響,腦袋也像有針在扎。
他弄丟了紀明珠和孩子。
再也不可能有他想象中的一家三口,吵吵鬧鬧的畫面了。
輕輕地捧着小嬰兒,把他放在紀明珠身邊。
她還沒見過孩子長什麼模樣。
謝雲崢撫了撫紀明珠的臉,“你看看他。”
也是這個時候,謝雲崢纔想到,他忘了問紀明珠,給他們的孩子取了什麼名字。
早在查出身懷有孕,而他又決定把孩子留下來的時候,紀明珠就翻了很多書卷。
說要給孩子取個好聽又有福氣的名字。
她準備了那麼久,應該想了好幾個名字了吧?
可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紀明珠中意哪個名字,不知道該怎麼喚他們的孩子。
心口一痛,喉間便涌起了濃郁的血腥味。
來不及剋制,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阿崢,你這是怎麼了?”
安和郡主本就傷心,眼下更是涕淚橫流,“你別嚇娘。”
謝雲崢什麼也聽不見,只是不停地擦紀明珠的臉,他不小心把血弄到了她的臉上。
她膽子那麼小,肯定會害怕的。
“對不起。”
“對不起……”
嘴脣顫抖,不停地呢喃這三個字。
怪他和紀明珠賭氣,做事失了分寸。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阿崢,不怪你,是紀明珠自己不小心摔了跤,你別把責任攬自己身上,快讓大夫給你瞧瞧,怎麼好端端地吐血了?”
拂開安和郡主的手,謝雲崢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跡。
“都出去。”
“阿崢……”
“走啊!”
情緒波動太大,又咳出了一口鮮血。
面色可怖,像是爬出地獄的惡鬼。
安和郡主被嚇壞了,連忙安撫,“我們這就出去,你別傷害自個兒的身體……”
“走!”
謝雲崢面色更加難看,安和郡主真不敢刺激他了。
連忙把人都遣了出去。
包括席玉。
擔憂地看了眼兒子,自己也出去了。
心裏暗罵紀明珠是喪門星,害死了謝家的血脈,如今還讓阿崢吐了血。
也不曉得會不會牽連舊傷?
早知道當初就該堅決一些,強行把她送去尼姑庵。
而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同意讓她進門。
這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屋裏空無一人,謝雲崢終於可以把紀明珠抱在懷裏。
不停親吻她的額頭,臉頰。
血腥味掩蓋了往日的香甜氣息,皮膚也不再溫潤如玉。
那雙總是含情脈脈的美眸,灰暗得讓人不敢直視。
謝雲崢想到了她過往的樣子,那麼嬌俏,那麼生動鮮活。
淚水沒入脣齒之間,泛着苦。
心臟更是浸泡在了苦水裏,又苦又疼,比鈍刀子割肉還讓人難以忍受。
謝雲崢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遮住那雙黯淡的眼睛,謝雲崢低聲呢喃。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能不能醒來看我一眼,再和我說一句話?”
“紀明珠,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