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姨正在廚房做飯,聽見蘇眠的喊聲嚇得手裏炒勺掉在了地上。
她顧不上去撿,慌忙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跑出來。
見到寧悅暈倒,珍姨嚇得六神無主起來。
“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暈了啊,哎喲,這可怎麼辦啊!”
“珍姨,去請家庭醫生,快去!”
蘇眠在一開始的慌亂後已經冷靜下來,她一把抱起寧悅邊往樓上走邊囑咐珍姨。
也幸好她平時有練過,也幸好寧悅纖瘦。
蘇眠把她抱到牀上躺好,只見寧悅的臉色蒼白一片。
額頭上的髮絲被汗漬打溼粘連在一起。
清冷高貴的貴婦人頃刻間變得脆弱不堪。
“媽,別嚇我,你到底怎麼了?”
蘇眠擰了溫熱的毛巾過來給寧悅暖手,她的手冰得像鐵,就跟在雪地裏玩了好久一樣冷。
在蘇眠焦急的想告訴墨禹洲讓他回來時,珍姨領着家庭醫生急匆匆上了樓。
“快,給我家夫人看看!”
珍姨領着一位中年男人進了臥室,蘇眠微微頷首忙讓開位置。
杜醫生是個中西醫結合的大夫,先是切脈又看瞳孔聽心率,一番操作下來微鬆口氣道:
“夫人這是受了刺激,不打緊,一會兒就能醒。”
說着,他看蘇眠依舊很擔心的樣子,建議道:
“要是大少夫人擔心,我可以現在施針喚醒夫人。”
蘇眠眉頭緊蹙,聞言搖搖頭,“那倒不用,只要沒事就好,讓她多睡會吧。”
“好的。”
杜醫生留下一劑安神的方子,便提上藥箱離開。
蘇眠讓珍姨去送他,自己則是坐在牀邊在腦子裏回溯寧悅暈倒之前發生的事。
她就只是說了生日快樂,然後把禮物展示出來讓她看了看而已。
顯然癥結不會是因爲她這個人,不然要暈早暈了。
那就是…
蘇眠沉着臉給寧悅掖了掖被角,輕輕走出房間。
一樓客廳,珍姨進來的時候看見蘇眠坐在沙發上發呆,她眼前的茶几上放着並列排開的三個盒子。
盒子打開着,之前因爲寧悅暈倒脫手而弄亂的衣服也重新疊整齊。
迎着窗外進來的月光,盒子裏的衣服閃爍着流光溢彩,美麗極了。
珍姨進來的步子一下被吸引住,她稀奇地湊過來問道:
“少夫人,您這是什麼呀,好漂亮。”
蘇眠神情鄭重,目光不移地盯着珍姨,啓脣道:“浮光錦。”
“啊?!浮光錦!!”
只在剎那,珍姨臉上的好奇全部變成驚恐。
她踉蹌退後幾步,口中喃喃道:
“難怪,難怪夫人會受刺激,少夫人,這…”
珍姨不知道怎麼說,一拍大腿道:“這個送不得啊!”
“怎麼說?”
蘇眠眼眸微閃,問出口的聲音裏帶了忐忑。
珍姨嘆了口氣,如今也不是該不該說的時候了。
要是以後少夫人因爲不知情而犯了其他忌諱,那夫人又經得起幾次這樣的折騰。
好不容易見着的笑臉…
“少夫人,您應該也聽說過大爺和大夫人之間忼麗情深,夫人性子看着冷,其實心底很軟…”
珍姨收起感慨,寂靜的客廳響起她悠悠敘述的聲音。
經年往事蒙了層灰,被風輕輕一吹,載着滿滿回憶的篇章一頁頁開始翻動。
三十年前,墨家大公子墨坤貌若潘安、才華橫溢,當得上真正的謙謙君子,其美名冠絕帝都。
不知是多少少男少女夢裏的纏綿對象。
和他同期的世家少爺視他爲眼中釘,世家千金視他爲夢中郎。
偏偏如此天神般的人物,卻在一場宴會上見到寧家剛回國的千金時,徹底丟了心。
寧悅特立獨行的風格和個人魅力,深深讓墨家大公子着迷。
最主要的,寧悅不喜歡他。
這對於衆星捧月長大的墨坤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佑惑。
於是,帝城商圈的人得以有機會見識到墨家大公子追人的一面。
上至令人眼紅的金錢攻勢,下到雨夜守一整晚只爲她第二天一拉開窗簾就能看見他的癡心守候。
烈女怕纏郎,寧悅由最開始的反感,到後來的麻木。
然後漸漸地,她開始習慣身後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會因爲他的一個笑話而開懷,也會因爲他的一場高燒而憂心。
當墨坤不顧自身安危衝進暴漲的洪水裏救起失足的寧悅時,寧悅知道,她淪陷了。
兩人官宣正式戀愛的當天,帝城整個商圈的人都收到了消息。
有人祝福有人罵,瑪德這輩子沒談過戀愛嗎?
憑什麼他墨家大公子談個戀愛就要黑了所有人的手機發消息通知??
有病吧!
這是當時帝城商圈九成人的心聲。
他們當初愛的有多轟轟烈烈,墨家大公子死的時候就有多麼聲勢浩大。
兩人相愛一年就奔赴婚姻的殿堂,一年後生下愛子,墨坤憐惜妻子生子之痛主動不再要孩子。
平凡而溫馨的一家三口生活在墨禹洲九歲的時候被打破。
那年那日,正是墨坤和寧悅結婚十週年紀念日,也是寧悅的生日。
墨坤既擁有商人的精明,又不乏紳士的浪漫。
他早早準備了定製禮物,在寧悅生日當天,坐在私人飛機上撒花告白。
只是命運弄人,墨坤的私人飛機在飛到高空時出了意外。
機毀人亡的消息,當年霸屏了帝城各大頭條久久不散。
而在墨坤出事的時候,寧悅就在墨坤安排的空中餐廳仰望着他。
當看見那架飛機炸燬時,端莊優雅的寧家大小姐,一夕間便落入泥潭染了瘋魔。
她恨,她怨。
恨自己爲什麼沒有和他一起去。
一起登機,她就不會被丟下。
怨她的兒子爲什麼要早早提醒墨坤,給她準備一場盛大的浪漫。
沒有浪漫,他就不會死。
她不要浪漫,只要丈夫活過來。
……
珍姨泣不成聲,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再提起這場遺憾,她還是難掩傷心。
更何況是夫人親眼所見了。
蘇眠心頭沉甸甸的,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珍姨卻聽到了。
“所以這就是媽媽他和禹洲不親近的原因?”
“是,夫人她以前是不想一看到少爺就想起死去的大爺,後來…
後來她是知道自己錯了,覺得自己沒資格當少爺的媽媽。”
珍姨嘆息道:“少爺因爲夫人最開始的怨怪,當真將爸爸的死揹負在了自己肩上。
兩人一個比一個犟,也就造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唉!多虧少夫人才讓夫人重新拾起當母親的責任,可現在…怕又是回去了。”
蘇眠默然,“這和我今天送的禮物有關係嗎?”
幾乎是珍姨剛張嘴,蘇眠就搶答道:
“那年爸爸送的也是浮光錦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