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紀明珠的話,杜佩蘭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眼淚欲落不落,滑稽極了。
藏在寬袖裏的手緊握成拳,指甲陷入手心,尤不覺得解氣。
眼裏有怨恨的光一閃而逝。
紀明珠……她記住了。
日後若有機會,定將今日的羞辱百倍奉還!
被罵的謝雲崢只是愣了一愣,便回過神來。
莫名覺得這纔是紀明珠的本性。
有時候很膽小,跟小兔子似的,連擡頭和他對視都不敢。
有時候又很膽大,居然敢露出爪子撓他。
難道這就是兔子急了還咬人?
從小到大,謝雲崢都是被人追捧的對象,大庭廣衆之下被擠兌,這還是第一次。
如果是以前,他得讓紀明珠付出代價。
可奇怪的是,此刻他心裏完全沒有氣惱的感覺。
甚至還覺得很有意思。
見謝雲崢盯着鋪子裏的人不放,杜佩蘭咬了咬脣。
她不想阿崢看別的女人。
喜歡也好,厭惡也罷,紀明珠不配得到阿崢的眼神。
想要去拉他的袖子。
“阿崢……”
謝雲崢不喜女子靠近,下意識地把手負去身後。
杜佩蘭連片衣角都沒碰着。
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尷尬極了。
明明上次在國公府,阿崢對她還很親近。
不僅親自帶她進門,還邀她去園子裏烹茶。
試問整個京城,誰能有這種待遇?
怎的今天不一樣了……
杜佩蘭慌了一瞬。
最後把原因歸結爲,此時是在外邊,阿崢想要避嫌。
或許也有被紀明珠破壞了心情的原因。
不管是哪種,癥結都不在她身上。
抿了抿脣,杜佩蘭低聲問:“我是不是又惹紀姑娘生氣了?”
回想紀明珠炸毛的樣子,謝雲崢也覺得她惱了。
手指摩挲了一下,要是戳一戳她氣鼓鼓的臉頰,也不曉得是什麼感覺。
胸腔裏翻涌着難言的情緒,催促着謝雲崢繼續“欺負”紀明珠。
最好讓她哭出聲來,看她以後還怎麼“撓”他!
嘴角快速地揚了揚,瞬間又恢復了冷漠疏離的模樣。
“罵人她還有理了,雲菱整日與她廝混,也不怕被教壞!”
話落,身材高大的男人裹挾着寒風,走進了店鋪之中。
杜佩蘭眼神亮了亮,要是被阿崢當衆訓斥,紀明珠的名聲就爛了。
別說是國公府,小門小戶她都不一定嫁得進去!
忙不迭跟了進去。
上輩子一直追着謝雲崢跑,以至於紀明珠練就了一身本領。
不用回頭,只聽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不是謝雲崢。
拉着謝雲菱的手腕,快速往二樓走。
謝雲菱一邊跟着紀明珠,一邊回頭去看大哥的臉色。
果不其然,黑得跟鍋底沒什麼區別。
杜佩蘭緊隨其後,那臉上的得意勁兒藏都藏不住。
這架勢,一看他們就是一夥的,來向她和明珠姐姐討公道來了!
“明珠姐姐,大哥好像很生氣。”
如果對象不是杜佩蘭,他纔不會管這種小事。
而且還追着她們進了鋪子。
被這麼多人看着,她和明珠姐姐的臉都要丟乾淨了。
不出半日,肯定整個圈子都在傳,明珠姐姐惹惱了國公府的世子爺。
到時候還不知道有多人在背後蛐蛐她。
最要緊的是,杜佩蘭肯定會很得意!
初次見面她就故意膈應明珠姐姐,下次指不定要多蹬鼻子上臉!
想到這,謝雲菱都快慪死了。
恨不得衝下去撓花杜佩蘭的臉,看她還敢不敢挑撥離間!
哭哭哭,就知道哭。
鄭家的探花郎就是被她哭沒了福氣,是被她剋死的!
紀明珠沒有回頭,愈發加快了腳步。
到了轉角處,手腕被人用力鉗住,她想走都不成。
短短几日,這已經是第二次謝雲崢用體力制服她。
紀明珠恨死這種感覺了。
就好像她是一只逗趣的雀兒,只要謝雲崢動動手指,她就永遠也掙脫不了。
無力感席捲全身,伴隨而來的是委屈和憤怒。
難道她註定要和謝雲崢糾纏不休了嗎?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猛地回頭,“到底誰在欺負人?我理解你的偏心,但請你不要得寸進尺!”
紀明珠不再躲避,眼底的情緒完全暴露了出來。
謝雲崢被她眼裏的厭惡刺痛,心底翻涌起滔天巨浪。
理智被吞噬。
紀明珠憑什麼討厭他!
握着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紀明珠有種被捏碎了骨頭的錯覺。
養在深閨裏的嬌嬌女,哪能受得住習武之人的力道?
紀明珠很疼,可她不想認輸。
只是更加冷漠地睨着謝雲崢,眼神嘲諷,“世子爺,請自重。“
男女七歲不同席,雙方都是成年人了,拉拉扯扯不合禮數。
謝雲崢不想放開紀明珠,總覺得一鬆手,她就跑了。
犀利的視線掃了一圈,在迫人的壓力下,在場的人走的走,低頭的低頭。
這可是戰功赫赫的世子爺,不僅和太子殿下是好友,在皇上跟前也頗受賞識。
他的熱鬧無人敢看。
閒言碎語,更是無人敢說。
瞧着這一幕,紀明珠只覺得渾身發冷,好像回到了被人“捉間”的那一天。
謝雲崢位高權重,身份尊貴,不管他做什麼都是對的。
他們兩人躺在了同一張牀上。
謝雲崢是受害者。
而她紀明珠卻是寡廉鮮恥,用了齷齪手段爬牀的下踐女人。
那些鄙夷的眼神,唾棄的話語,就像刀子一般割在她身上。
沒有血濺當場,卻也打斷了她的傲骨。
她想尋求謝雲崢的保護,換來的卻是他的嫌惡和憎恨。
如果沒有懷上孩子,上輩子謝雲崢不會多看她一眼。
如今的情形和當時不一樣,但本質卻沒什麼區別。
別人不敢議論謝雲崢,就算議論了,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樁風流事。
可她不一樣。
所有的惡意都會衝着她而來。
在別人的嘴裏,她紀明珠就是個爲攀高枝,不折手段的心機女。
她是人,不是神。
做不到被人指指點點,還裝出全然不在乎的樣子。
太過生氣,以至於紀明珠的眼眶又泛起了紅。
“世子爺若要問罪,能不能……不要在這裏?”說到最後,嗓音帶上了一絲哽咽。
不要讓她被人圍觀。
不要把她拖進風流軼事的漩渦裏,供人茶餘飯後取笑。
那種被人戳脊梁骨的痛楚,她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謝雲崢不明白她的意思,固執地問:“爲何罵人?”
爲何說他偏心?
又爲何用厭惡的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