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荷園是皇家園林，馬車進了園子又走了很久才停下。
“司娘子，陛下就在湖水那邊的亭子裏等您，您自己過去就行。”
掌事姑姑說完，就帶着宮女們退到兩邊了。
司沐點點頭：“麻煩姑姑了。”
說完，她就穿過月亮門，進了一片竹林小道，
穿過這片小竹林，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湖水。
天上白雲悠悠飄浮，微波輕輕盪漾，紅荷映照着驕陽，飛鳥成羣結隊，一幅渾然天成的水墨丹青畫。
遠處的亭臺裏，坐着一個人，輕輕扇動摺扇。
景，是好景，可司沐無心駐足欣賞。
皇帝顯然已經看到了她，揮揮手招呼她過去。
司沐露出一個微笑，邁着六親不認的豪邁步伐，連跑帶跳就過去了。
站在亭子下頭，擡手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水，隨即福身行禮，
嗓門像極了烏鴉嘶鳴般暗啞難聽：“民女見過陛下，陛下萬福。”
一旁的雲公公直皺眉，這娘子舉行怎麼如此粗俗。
皇帝眼裏的驚豔還未完全散去，就浮上一層疑惑，他關心問道：“司娘子，你的嗓子爲何這樣？”
司沐頷首：“陛下見諒，民女偶感風寒，怕傳染給您，就站得遠一些吧。”
皇帝笑笑：“無礙，朕身體好着呢，你過來說話吧。”
“是，陛下。”
小云子在司沐上來的同時，給搬來一個鏽盾，就坐在皇帝對面。
她垂着眸，眼神滴溜溜轉，這個皇帝喊她來，怎麼不說話，就一個勁兒盯着她看。
正當她想着是不是該說點兒什麼緩解一下這尷尬地氛圍時，頭頂上方，傳來皇帝悠悠的歉意。
“司娘子，你怎麼一直低着頭？怪朕太唐突了，是不是還是嚇到你了？”
皇帝看了一眼四周：“這兒沒有別人，你要是覺得不自在，我讓小云子也下去？”
小云子瞪大眼睛，陛下怎麼能趕他，萬一有什麼危險可怎麼辦。
司沐擡眸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就是不知道說什麼而已。”
“大膽，小云子低喝一聲：“陛下面能自稱我？”
皇帝斜睨一眼：“小云子，朕看你還是下去吧，有些礙眼。”
小云子委屈：“是，奴才告退。”
“司娘子，現在沒人了，你可自在些？”
司沐乾笑兩聲：“還好。”
皇帝把桌子的茶水和點心往她身前推了推：“這些果子都是御膳房新做的，茶也是貢茶，你嘗一下如何？”
司沐眼睛一亮，正愁沒有表現機會呢。
她隨意端起精緻的青色茶盞，咕咚咕咚像牛飲一般一喝完整杯茶，用剛纔擦過汗的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漬。
閃着一雙無辜的眼眸：“陛下，民女太渴了，失禮了。”
皇帝微張着嘴搖搖頭：“沒事，朕瞧你剛纔小跑着過來，是渴了，沒事，我給你再倒一杯！”
說着他就去拿水壺。
司沐搶先一步拿過來，又倒了滿滿一杯，還想要牛飲，結果被燙到了嘴。
皇帝急忙起身遞給她一塊兒純白的手絹，關心道：“忘和你說了，裏面是熱水，疼了吧？可需要叫太醫？”
司沐捂着嘴，苦笑一聲：“不用不用，我，民女沒事。”
看見她躲開自己的手，陳恆神情微動，將手絹放到桌上：“只有我們二人時，你喜歡稱什麼都可以的。”
司沐扯扯嘴角，微微點頭：“民女不敢。”
喜歡時，你想如何便如何，不喜歡時，你如何稱呼，都是錯的。
帝王心，海底針！
司沐視線落在精緻的點心上，蓮子糕，條頭糕，玫瑰乳酥，梅花酥。
她故意選了花瓣形狀的紅色梅花酥。
中式點心中，凡是帶酥的這種，大部分都是特別容易掉渣的點心。
果然，入口嘎嘣脆，隨着司沐大口大口咀嚼，桌子上身上頓時全是餅渣。
她裝作無辜不知道會這樣的受驚眼神，張開還在吃東西的嘴巴道歉，結果一咳嗽，噴了皇帝一臉餅渣。
司沐餘光偷偷瞥了一眼緊閉眼睛的皇帝，他面無表情，看不出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司沐連忙跪在地上：“陛下，民女有罪。”
皇帝睜開眼睛，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半響，眼皮輕擡：“無礙，茶正好喝了，你喝點，別再噎着。”
這都不生氣嗎？
她應該在一個皇帝的雷區足夠蹦噠歡快了吧？
怎麼還不治罪？
司沐重新坐回凳子上，喝了一口茶，撐着腮幫子像漱口一樣，咕嘟咕嘟，
她閃着無辜的眸子看向皇帝陳恆，發現他也正盯望着他，嘴角還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司娘子，你可別吃飽了，一會兒咱們還要用晚膳，你幫朕指點指點，如何？”
司沐皮笑肉不笑：“好啊，民女樂意效勞。”
此時，蓮葉中划來一葉扁舟，皇帝起身笑笑：“司娘子，我帶你遊湖看看夕陽可好？”
司沐…
我說不好，能不去？
她跟在皇帝身後，見他一個跨步上了小舟，隨後還伸出手想拉她。
司沐裝作沒看見，用立定跳遠般的標準姿勢上了小船。
皇帝有些尷尬地縮回手，笑問：“司娘子，真是爽快利落，不像普通女子那般嬌弱。”
司沐…
我要讓你看到我粗魯無禮，你怎麼就覺得這是利落了？
開船的人在船尾，皇帝拉着司沐和他並肩坐在船頭。
落日餘暉映照着晚霞，晚風起，鼻間都是荷花的香味兒。
司沐在前世從未見過這樣的美景，一時沉浸其中。
沒注意，皇帝幾乎要和她挨住的身體，和越來越靠近的手指。
“江南淡淡雨瀟瀟，與君暮暮復朝朝，司沐從南方來，你覺得，朕的春荷園，比江南的景色如何？”
司沐…
這是要考驗她才情了？那可是一點兒沒有！
逼不得已，也只會背古詩！
“陛下，儋州雖是南方，卻是沿海，和江南水鄉不可比，
再說了，民女日日爲生計籌謀，生活在海邊也從未見過海，
就算是江南的百姓，睜眼閉眼間也不過是吃喝拉撒，詩和遠方，那都是貴人們的生活。”
皇帝神情一滯，眼眸隨即變得幽深。
生氣了，生氣了，看吧，任你再好的脾氣，有幾個九五至尊能喜歡有人懟。
司沐垂眸，暗自高興，就差給自己鼓掌歡慶了。
生氣好，如果能把她趕出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