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裏,偶有幾只蟬鳴懶洋洋地響起,夢中熟睡的人眉宇微蹙,明豔的臉上帶着一抹害怕。
血,遍佈眼前的血。
還有怦怦跳動的心臟和急促的喘息聲,像是在拼命奔跑。
眼前有一道身影一直在引導着她往前走,那聲聲“別怕”似是帶着迴音,一遍遍盤旋在腦海裏。
年幼的小女孩揮着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撈到滑膩膩的血液。
爬上脊柱的毛骨悚然讓沉溺睡夢中的人忽然驚醒。
蘇眠大口大口喘着氣,驚動了一旁熟睡的墨禹洲。
他忙坐起身將人攬進懷裏,柔聲哄着:
“做噩夢了嗎?別怕,我在,都是假的,不怕啊。”
蘇眠急促的喘息在墨禹洲的輕哄中漸漸平息,她藉着窗簾縫隙中透過來的月光看着眼前人冷峻的眉眼。
聲音輕而縹緲:“你說我們很早很早之前就見過?是什麼時候?”
“怎麼會想到這個,是什麼時候都沒關係,要是那段記憶對你造成了傷害,那就沒必要想起,乖,再睡一會兒。”
墨禹洲若有所思地看着蘇眠,之前他也調查過,蘇眠自從十歲開始,她的性格就開始大變。
那個時間段,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之後。
埋在記憶深處的那段回憶被重新挖掘,那場面對於一個小女孩來說或許真的震撼。
她會選擇性地遺忘也是好事。
蘇眠沒等來準確的回答,她窩在男人寬厚的胸膛上靜默良久,纔在聽着兩道漸漸同頻的心跳聲中睡着。
第二天,蘇眠醒來發現自己還在男人的懷裏,不由睜眼問他:
“你今天不去公司嗎?”
墨禹洲已經拿着平板處理了好一會兒文件,見她醒來,便把手裏的平板放下,轉而將她往上提了提,讓她趴在自己身上。
“晚一點再去,餓嗎?”
蘇眠晚上頻繁做夢導致精神不怎麼好,聞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男人健碩的胸肌上輕輕划着,聲音像小貓般慵懶地“嗯”了聲。
胸口的酥麻漸漸傳遍全身,墨禹洲喉結重重一滾按住某人作亂的手,聲音帶着些許沙啞。
“餓了就起來喫飯,再亂動你的早餐就喫不上了。”
兩人緊緊挨着,蘇眠自然能清晰地察覺到墨禹洲身上的變化。
她心裏揣着事兒,不想爲了一時之歡讓自己一天下不來牀,手伸到被子裏抓了一把立馬跑路。
“墨總太精神了,還是趕緊去公司消耗你的熱情吧!”
墨禹洲又氣又好笑,他看着蘇眠跑進衛生間並反鎖上房門,一腔邪火沒處發,只能無奈地扯扯褲子想想早上看的股市動盪。
陪蘇眠喫過不算早的早飯,墨禹洲見她臉色變好後,才叮囑她乖乖在家休息,他則去了公司。
宴會過後兩人便出來住了,介於上次公寓的不安全性,墨禹洲又重新收拾了一套別墅出來。
新的住宅位於城中北區,離墨氏集團稍遠,但勝在安全性好。
蘇眠在家收拾好後便選了輛低調點的車準備出門,只是剛到門口,便看見門口站着四尊大佛。
她頭痛,只覺得墨禹洲太杯弓蛇影了,自從上次出事後她身邊就沒有斷過保鏢。
但今天的事蘇眠並不想讓墨禹洲知道,於是在一番“商量”過後,她只帶了一個人充當司機。
蘇眠站在熟悉的大門前,看着這個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地方,眼前彷彿閃過一幕幕她在這裏生活過的影像。
不過如幻燈片一般的過往,最後都隨着一個行李箱被扔出來而轟然破碎。
“你在這裏等着。”
蘇眠打開車門,收起眼底的回憶,對保鏢的兼司機的小五說道。
小五一聽急了,本來四個人的安保最後減到了一個人,現在還不讓他跟着,老闆知道該扒了他的皮了。
“夫人,這不行!墨總說了您身邊不能離人。”
“等着。”
蘇眠轉頭,只眸光清冷地盯着他說了兩個字。
這一刻的蘇眠不再如平常那般親和好說話,她身上透着一股不容人反抗的絕對威勢。
小五下意識就停止了跟上去的步子,等人都進門了,他才懊惱又忐忑地站到別墅門口等她。
蘇家除了蘇盛沒在,蔣麗華和蘇湘都在家,兩人看到蘇眠竟然回來心思不一。
蔣麗華殷勤地給蘇眠倒水洗水果,坐在她跟前一個勁兒地說:
“眠眠,回來就好,是不是跟墨總吵架了?你看,還是要有孃家的吧,以後可要常回來。”
蘇眠面色冷淡地盯着蔣麗華,雙手抱胸靠進沙發裏,打斷她的話。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上演母女情深的,蘇夫人,我只問你一件事,希望你能老實回答。”
被嗆了的蔣麗華臉上笑容僵了僵,語氣也淡了下來。
“你想問什麼?”
蘇眠開門見山道:“我十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問過你好幾次,你都含糊其辭,別再說什麼一切如常的話。”
剛剛還勉強維持着體面的蔣麗華,卻在蘇眠問出來後立刻變了臉色。
“你問這個做什麼,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怎麼可能還記得。”
“你肯定記得,不然你不會這麼激動。”
蘇眠身子坐直逼近蔣麗華,眼底是執拗的認真。
坐在一旁當了半天小透明的蘇湘卻是眼底一亮,明白了蘇眠不是回來跟她爭家產後,她徹底放鬆下來專心當個局外人。
蔣麗華對上蘇眠的視線,眸子有些閃躲,只再次重複着她不記得。
饒是蘇眠再怎麼問,反正她就是一個不知道忘記了不清楚。
蘇眠跟她耗了十幾分鍾,最後只能氣哄哄地起身走人。
“既然蘇夫人不願說,那我就去找蘇總,生意人頭腦清楚,他肯定不會忘記。”
“蘇眠!你知道那麼多對你有什麼好處?這件事你還是不要追究了。”
蔣麗華的聲音被蘇眠甩在身後,她越是不肯說,蘇眠越是覺得蹊蹺。
打定主意一定要弄清楚,她不能不明不白的活着,更何況這裏面有着和墨禹洲的初見。
她剛打開房門要出去,迎面撞上急匆匆趕回來的蘇宴亭。
時隔多日再次見到蘇眠,蘇宴亭眼底閃過欣喜。
他擋在門前沒有讓開蘇眠的去路,期待地看着她道:
“眠眠,你終於願意回來了,上次的傷好些了嗎?你能不能不要拉黑我,這樣你有事的時候也能給我打電話。”
蘇宴亭的問話一個接一個,說到最後還有點委屈。
蘇眠抿了抿脣,向後退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擡眸看向他。
“小蘇總,我來只是有點事想問蘇夫人,現在問完了,我要走了,麻煩讓讓。”
之所以不選擇問蘇宴亭,是那會兒蘇宴亭正在國外讀書,他壓根就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
蘇宴亭彷彿沒聽見她的最後一句話,只眼含希冀地問道:
“既然來了那多坐一會兒吧,我上次出差給你帶了禮物,還一直沒機會拿給你。你等等,我去給你拿。”
“不用了!”
蘇宴亭說着就要去臥室拿,蘇眠在他身後拔高了聲音阻止,看他停下腳步再次重複道:
“不用了,我該走了,再見。”
蘇眠說完大步離開蘇家,再待下去,她怕自己又成了人家眼裏的釘子。
沒看剛剛蘇湘看她的眼神都要喫人了嘛!
蘇眠自嘲地笑笑,不理會身後蘇宴亭的追逐,快步上了車:“去盛世集團。”
車子平穩駛在街道上,蘇眠望着車窗外梳理着久遠的記憶,手裏攥着的手機叮咚一聲傳來響動。
她垂眸看去,被迷霧矇住雙眼的煩躁驟然靜止,她敲了敲前排座椅,改口道:
“掉頭,去長興街遇見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