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珠站在車廂前，姿態高傲，說出的話也很冰冷，不留一絲情面。
但除了她，蕭飛雪不知道該去求誰。
這些年她得罪了很多人，蕭家也是政敵無數。
包括當年戰死沙場的將士，他們的親屬，也恨不得她去死。
如果她被休出侯府，那些人絕對會來報復她。
到時候她會生不如死。
侯府休妻的決心很堅定，要不是蕭飛雪不肯面對現實，跑出了家門，這會兒休書都塞她手裏了。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但她只能儘量拖延時間，好爲自己找一條生路。
和那些人比起來，紀明珠算是心軟的。
在生死面前，面子算什麼？
只要紀明珠願意幫她，哪怕讓她下跪求饒，她也能做到。
看在謝雲崢的面子上，侯府說不定會放棄休妻的念頭。
外邊的人，也會有所忌憚。
蕭飛雪心裏絕望，但她真的沒辦法了。
“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給你買糖喫，那幾年我給你當玩伴，你還說很喜歡我……”
蕭飛雪絞盡腦汁，試圖用小時候的回憶，讓紀明珠對她心軟。
那些事情太過久遠，紀明珠當時還只是個小奶娃，哪記得住？
就算記住了，她也不會心軟。
蕭飛雪爲何討好一個小奶娃，背後的原因，正常人都想得到。
害了父親性命的人不是蕭飛雪，讓她流產的也不是蕭飛雪。
但蕭飛雪享受了蕭家帶來的榮華富貴，她就不無辜。
更何況後來蕭飛雪還做了那麼多惡事。
要不是殺人犯法，紀明珠都想送她一程。
懶得和急瘋了的人多說。
紀明珠彎腰進了車廂。
謝雲崢漫不經心掃了眼蕭飛雪，眼裏的冰冷快要化爲實質。
當初爲何會查蕭家人，謝雲崢沒忘。
這人見不得明珠好，費盡心思想毀了明珠，也不知道哪來的臉，竟然求到明珠面前。
明珠是心軟，又不是傻。
擡了擡手，招來侍衛，“把人送回侯府，讓他們看好人，再來礙眼，別怪我不客氣。”
冰冷的男聲清晰傳入耳朵，蕭飛雪癱坐在地。
後背冷汗直流。
她知道自己完了，從一開始她就不該來求紀明珠。
他們連杜佩蘭都沒放過，要知道杜太傅曾是謝雲崢的恩師。
又怎麼可能會對她心軟？
而謝雲崢的那番話，無疑是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她完了。
就算侯府不休妻，她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這個世上無人可憐她，有的只有想要她性命的豺狼虎豹。
被侍衛拖走的時候，蕭飛雪面如死灰。
突然哭出聲來。
如果在紀家落沒以後，她沒去落井下石，沒有爲難紀明珠。
看在她沒參與謀逆的份上，紀明珠是不是會可憐她，幫她這一次？
以前的蕭飛雪，在紀明珠面前有多高傲，如今就有多後悔。
她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可她再也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了。
蕭家倒了。
她也快活不成了！
馬車從蕭飛雪身邊緩緩駛過，在骨碌碌車輪聲的掩蓋下，紀明珠還是聽到了女子絕望而又悲慟的哭聲。
輕嗤一聲，果然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當初蕭飛雪莫名其妙針對她，甚至一度想毀了她，可沒想過會有這一天。
紀明珠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大度。
她們之間有着血海深仇，她沒落井下石，那人就該偷着樂了！
謝雲崢一直在打量紀明珠的表情。
見她神情懊悔，道：“要是覺得不解氣，我這就派人去了結她。”
紀明珠嗔他，“別搗亂。”
國有國法。
蕭飛雪一點都不重要，不值得他們爲此招惹麻煩。
靠着謝雲崢寬闊的肩膀，紀明珠喃喃自語一般，低聲道：“這一切應當是結束了吧？”
紀明珠年紀不大，但這一生經歷了無數磨難。
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只盼着日後不要再有事端。
謝雲崢把她抱到腿上，結實有力的胳膊穩穩托住明珠的身體，讓她靠在懷裏。
親吻她的額頭，“都結束了。”
他知道明珠不喜歡勾心鬥角的生活，必要的時候，他會帶她急流勇退。
不會再讓她經歷各種各樣的麻煩。
紀明珠擡手圈住謝雲崢的脖子，突然又有了力氣。
人生路漫漫，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謝家的墳地離得遠，坐馬車也要兩個時辰。
謝雲崢想讓明珠多休息，輕拍她的後背，像哄小孩一般。
紀明珠輕笑出聲，越發往他的懷裏鑽。
“正好讓你練練手，日後孩子出生，你就知道該怎麼哄睡了。”
她這麼一說，謝雲崢突然挺直了腰身，滿臉肅容。
按着紀明珠的後腦勺，不讓她看他的表情。
喉結滾動，嚥下突如其來的異物感，“是該好好練一下。”
久遠的記憶不受控制地闖進腦子。
那個小小的孩子，還沒他的小臂長，捧在手裏幾乎感受不到重量。
他那麼輕。
那麼脆弱。
完全沒有生存的能力。
他還沒學會怎麼抱小孩，那個小小的嬰兒就沒了呼吸。
謝雲崢按着紀明珠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
紀明珠心裏納悶，“又怎麼了？”
男人埋首在她的頸窩裏，“怕。”
“怕什麼？”紀明珠越發不解。
“怕小孩子。”
紀明珠哭笑不得，“小孩子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你怕什麼？”
謝雲崢倒希望孩子打他罵他，至少孩子是活蹦亂跳的。
而不是像上輩子那樣，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謝雲崢有種手腳發軟的感覺。
哪怕他知道，上下兩輩子的情況不一樣。
可還是心慌慌的，害怕不已。
想一次，就怕一次。
“就是怕。”
這話有點無理取鬧。
紀明珠推開他的頭，“那你離我們遠點，免得你嚇出問題。”
“不要。”
反對的同時，把人抱得更緊。
紀明珠就沒見過這麼反覆無常，心思難以捉摸的男人。
表情有些複雜，“別人家是孕婦容易多思多慮，我們家這是反過來了？”
謝雲崢甕聲甕氣地說：“所以你要多陪陪我，你和孩子在我眼前，我纔不會胡思亂想。”
紀明珠哭笑不得，“我們每天都待在一處，還要怎麼陪你？”
謝雲崢抱緊她，沒說話。
腦子裏飛快閃過幾個人名，等去邊關，他要把擅長婦科兒科的大夫帶過去。
還有席玉，也得一起帶着走。
除此之外，藥材也得準備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