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門前,眼底漠漠,心裏委屈,還在找理由安慰自己。
他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心疼也有,憐惜也有,也更加的喜歡。
他的父親冷落他的母親,從小不親近他,他對父親一樣沒什麼感情,如果今天躺在這裏的是他的父親,哪怕生死之隔,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她的父親同樣偏心,冷落她的母親,偏愛同父異母的姐姐,但生命垂危之際,她依舊對他報以最大的善意。
雲霧是最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沒有參與雲卓年輕時候的荒唐和無情,卻要無端承受他的冷淡和怒意。
強加在她身上的,是雲卓對關關母女的愧疚和對當年懦弱無能自己的蔑視和厭惡。
很多年後,當爺爺已經不在,他們漸漸老去,三個孩子也慢慢長大成不再需要父母庇護的時候,席柏辰還是能想起今天在醫院裏的一幕。
後來有一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兒子窩在他懷裏,明明困得要死,還要叨叨叨地打聽,“爹地,你最喜歡媽媽什麼?”
席柏辰摸了摸他頭上沒幾根的軟毛,常年冷漠的眼底劃過一絲難得的暖意,“什麼都喜歡。”
手突然被人搖了幾下,席柏辰回過神,低頭看向奇怪地看着他的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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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
席柏辰回握住她的小手,用了點力,把她帶離這裏,“晚上想喫什麼?”
找到了合適的骨髓,很快就能接受手術,雲卓就能康復,一直壓在雲霧身上的巨石突然消失,她心情跟着好了起來,“想喝李嬸煲的豬肚雞湯了,這次讓她多放點胡椒吧,想喫點辣的。”
他們離開後,回到病房的宋情看到獨自發呆的雲卓,把打來的飯放到一邊,“你今天對雲霧的態度是不是過了點?”
雲卓還在介意秦關關沒來看他的事情,聽到宋情的話扭過頭來,“自己女兒沒有一門心思想救我,我發發牢騷怎麼了?”
宋情給他成湯的手一頓,眼神冷下來,“我不知道你爲什麼突然對雲霧這麼挑剔,她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學生,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你這副態度,你是對她有什麼誤會,還是對我不滿,連帶着對我的女兒也不喜?”
“你讓我不要把雲霧當做自己的學生,你也不要總是用這副說教的態度,我也不是你學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宋情察覺到雲卓對她的怨氣,她放下手裏的飯菜,“你要是實在不願意看到我們母女,等你手術結束後我們可以分開。”
雲卓皺眉,“都老夫老妻了,你說這個幹什麼?也不怕給孩子丟臉。”
“我想雲霧能理解,你考慮下吧。”
雲卓是不可能願意和宋情分開的,他們這一輩子的人,離婚跟天大的事情一樣,更何況他在學校的名聲也一直不錯,是同事和學生眼裏的模範丈夫和父親,是不願意被打破這個形象的。
宋情給雲卓準備好飯菜,自己沒胃口跟他一起用,護工過來後,自己走了出去。
電梯邊上,阿希姆由身後的人推着輪椅過來。
“你這是?”宋情打量了他一下,也不像有毛病的樣子,這一層都是腫瘤病人,他不是來看病就是來探望的。
果然,阿希姆說:“有個老朋友病了,來看看,你呢?”
“我丈夫在這裏看病。”
“他怎麼樣了,什麼毛病,嚴重嗎?”
“很多年前的老毛病了,復發,情況不怎麼樣,好在有希望痊癒,過幾天手術。”
宋情解釋了幾句,不知道是不是她得錯覺,在她說完有希望痊癒時輪椅上的阿希姆臉色有一瞬間的陰沉。
電梯很快過來,人有點多,宋情讓保鏢把阿希姆先推進去,她後進,隨着越來越多的人往裏擠,她很快被擠到角落裏,腿碰到輪椅的輪子時阿希姆用手擋了下,她的腿隔着厚厚的裙子貼到他的手上,也避免了弄髒裙子。
宋情下意識想避開,阿希姆的聲音傳入耳裏,“人多,往後站站。”
宋情後退了幾步,垂下的手不經意碰到他的,她還沒來得及往回縮,隔壁一個年長的老太太一邊嚷着讓外面的人不要擠一邊自己擠了過來。
宋情沒站穩,手想找東西扶下,剛好撐在了阿希姆的手背上。
“不好意思。”
“你再過來點。”阿希姆往後挪了挪,拉住宋情的手把人往後帶了帶,讓她離那些老太遠了點,“後面還有點空間,你貼着我站。”
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涌上宋情心頭,帶着幾分熟悉,她微微一愣,之後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剛剛多謝。”出去後,她在醫院停車場跟阿希姆道別。
阿希姆,“希望你別以爲我故意佔你便宜的好。”
“我都這一把年紀了,還不至於這麼自作多情。”
又不是貌美如花,怎麼可能會被人佔便宜。
阿希姆笑着說:“你還是很有魅力,跟年齡無關。”
這種話題,跟丈夫以外的男人談起總歸不合適,宋情客氣地笑了下,跟他道別。
阿希姆看着她走遠,嘴角的笑意漸漸散去,眼底也隴上一層冰霜。
身後的保鏢在這個時候開口,“查了下,雲卓確實生了重病,本來是要沒救了,不過,席柏辰給他找到了合適的骨髓,就等着手術了。”
阿希姆手指在輪椅上敲了幾下,“他還真是,從小就跟我不對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