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宮門,太子站在漆黑的角落裏。
隱沒了神情,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他手上拿着披風,卻怎麼也邁不出這一步。
聽着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太子面色更加晦暗。
夜深露重,她本就身體不好,一直這麼凍着會不會加重病情?
可要出去了,他該如何面對紀明珠眼裏的祈求?
如果她也像雲菱那麼哭,他的冷靜定會被擊潰!
握着披風的手更加用力。
生平第一次,太子左右搖擺,失去了殺伐果斷的能力。
心臟處悶悶地難受。
氣她不愛惜身體,大半夜跑來宮門口跪着。
但更多的,是他意識到,那對夫妻的感情真的好轉了。
不像以前,紀明珠表面看着溫順,實際眼裏沒有半分溫情。
哪怕阿崢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她也沒有絲毫的動容。
太子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像是定住了一般。
福公公看了眼東宮的方向,“殿下,您再不回去,太子妃要傷心了。”
新婚之夜,丈夫沒出現在婚房。
不管是普通女子,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應該都沒人能忍受。
把披風丟福公公的懷裏。
太子語氣冷漠,“讓她回去等消息,別在宮門口礙眼,孤會秉公辦事,不冤枉清白之人。”
“許氏是孤的側妃,她不能白白丟命,你轉告紀明珠,日後不準來宮門口跪着,也不準邁出國公府大門一步,再敢來賣弄苦肉計,孤就讓人對謝雲崢嚴刑拷打!”
“她跪一次,打一次!”
福公公聽得心頭顫顫。
小心翼翼地問:“那這披風……”
“給雲菱。”
高大的男子快步離去。
他走在濃稠的黑夜裏,就連背影都透着肅殺之氣。
可就是這樣的人,卻在新婚之夜跑來宮門口,躊躇了那麼久,就想給跪着的人送件禦寒之物。
福公公默默嘆了一口氣。
情之一字,就連位高權重之人都躲不過。
殿下喜歡誰不好,怎麼就看上了紀明珠?
先不說她已爲人妻。
就她那夫君,也是個不好糊弄的狠人啊!
殿下和謝大人本是情同手足的朋友,如今都心心念念着同一個女子。
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爲此大動干戈。
想到那種場景,福公公頭都大了。
情愛這事,可真爲難人!
紀明珠在宮門口跪了一夜,最後被東宮的人遣走,還勒令她不準再賣苦肉計。
這事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
徐家一派按兵不動,反倒是杜家,最先參了謝雲崢一本。
之前杜夫人進宮告狀未果,這次杜家鉚足了勁,勢必不讓謝雲崢好過。
說他目無師長。
做事隨心所欲,之前還無故丟下公務,跑去揚州追求女人。
無故悔婚,毀了良家女子的一生。
此乃不忠不義,不是大丈夫所爲!
爲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安和郡主的惡行,也被樁樁件件列了出來。
包括前陣子把杜佩芳囚禁,致使她流產的事赫然在列。
有其母必有其子,謝雲崢殺害許側妃,可能性很大!
杜太傅當朝表示,他與謝雲崢師生情義了斷。
躬身行了大禮,“還請太子殿下遵從國法,嚴懲殺人兇手!”
朝堂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很多人都沒想到,最先跳出來參謝雲崢的,會是他曾經的恩師。
雖說他對杜家的女兒很絕情。
但說句難聽的,杜家的女兒也不是潔白無瑕的白蓮花……
徐大人沉默片刻,站了出來。
“在東宮行兇,此事太過惡劣,今日能殺許側妃,明日是不是就……”
未盡之意,人人都懂。
“徐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只說許側妃死了,但她怎麼死的卻沒查清,還是不要急着下定論。”
“就是,說不定是殿下大婚,許側妃心中鬱結,自己想不開呢。”
徐大人被這番言論驚到。
暗罵這些人和謝雲崢都是一丘之貉,就愛胡攪蠻纏!
挺直腰身質問:“你們的意思,許側妃的死是殿下的錯?”
一與安和郡主長得像的文官,皮笑肉不笑地反駁。
“那話的意思不是許側妃心性不穩,鑽了牛角尖嗎,怎麼到了徐大人的嘴裏就成了殿下的錯,這該不會是你的真實想法吧?”
徐大人吹鬍子瞪眼,“你血口噴人,那謝雲崢是你外甥,你自然是向着他!依我看,許側妃的死要徹查,而且還不准你們這些人蔘與,免得你們徇私,讓許側妃枉死!”
“那你也不能插手,誰知道你會不會下黑手,虛假判案!”
“你這是在污衊!”
“……”
兩方人各執一詞,當堂吵了起來。
太子面色凝重,等人吵得差不多了,這才捏了捏眉心。
“孤與侍郎大人情同手足,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等事,可許氏死在孤的大婚之日,不查清楚,孤難以安心。”
杜太傅再次行禮,“殿下英明!”
徐大人的眼神,不動聲色地落在太子和太傅身上。
太子眼神猶豫,看着還割捨不掉謝雲崢。
而杜太傅態度強硬,想來是鐵了心,要藉此機會把謝雲崢拉下馬,以報種種前仇。
徐大人眼裏閃過笑意。
官袍下的手輕輕摩挲,只這件事不一定能拉謝雲崢下馬。
要是添把火,就算不能徹底把人按死,至少把他打發得遠遠的。
京城裏沒了驍勇善戰的常勝將軍,形勢對他們就有利了……
徐大人拱了拱手,“殿下,查案自有大理寺負責,但臣認爲,得選個幹直不阿的人,負責監察案件進展,畢竟這事非同小可,關係到您的安危。”
太子眼眸微動,“尚書大人可有合適的人選?”
徐大人搖頭,“臣無想法,全憑殿下做主。”
太子又問太傅,“您以爲該當如何?”
杜太傅沉銀片刻,“蕭少將軍常年在邊關,與侍郎大人並無交集,倒是個好人選。”
因爲太子大婚,很多在外的官員都回了京。
蕭少將軍就是其中一員。
徐大人眼神亮了亮,因爲激動,面上的肌肉跳動了一下。
怕被人看出異常,姿態放得更低。
太子的嘴角也不着痕跡翹了翹。
只是朝臣們都低着頭,無人注意到。
“那就依太傅所言!”
早朝未散,突然有一太監連滾帶爬跑來了金鑾殿。
用哭腔大喊,“殿下,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