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落離卻是難以打開這個心結，師公年事已高，卻要受身體殘疾不良於行之苦，實乃人生憾事。
“可是師公您的腿……”
“落離，你便是太執着於身外之物。”
鍾璃先生打斷了他的話，用稍嚴肅的口吻說道：“我本就是半截入土之人，腿斷了便斷了，這肉體之苦算不得苦，且我年事已高，腿上的力道也大不如從前，沒走幾步便覺得沉重，斷了也好，再說若不是這些年有凌公子相伴，我一個人在這浮島之上也十分孤獨，幾年來，他一直安排我的生活起居，也算是還清了。”
“可是師公……”
獨孤落離還想再說，卻被鍾璃先生不悅的聲音直接打斷。
“行了，落離，你先出去，我有話跟攝政王和王妃說。”
“是，師公。”
獨孤落離無法，只能悻悻的帶着甘普出去，但他們就在門外不遠處，生怕凌千茵和赫連城對師公不利。
凌千茵已經被鍾璃先生的善意所折服，想不到凌輕越都將他的雙腳斬斷，而他竟然還願意不計前嫌，搭救於他。
一時間，她有些好奇，父親凌健柏到底跟鍾璃先生有什麼私交，竟然讓鍾璃先生銘記良久？
凌千茵盈盈上前，恭敬一禮，“鍾璃先生大行德廣，實乃大智大善之人，我替小哥哥謝謝先生。”
“不必言謝，”
鍾璃先生的聲音一直溫溫潤潤的，根本沒有半分怨懟，也沒有絲毫的諂妹之感。
“老朽之前便看過凌大人的丹青，雖然你們兄妹二人已經長大，可老朽也多少懂些面相之學，你們二人跟凌大人倒是有六七分相像。”
哦？
連面相都能看出？
凌千茵不由微愣，看不出來，他懂得還真不少。
如此可見，端親王也絕對是個頗有才識之人。
他真的只想拜倒在瓊蘭郡主的石榴裙下，捨棄一身才華，甘願當個閒散親王嗎？
赫連城坐在凌千茵身邊冷然的看着鍾璃，此人年歲雖大，可還跟之前一樣有腦子。
“鍾璃先生在浮島上生活數年，消息倒是絲毫不閉塞。”
連先帝出家，他赫連城爲攝政王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鍾璃先生神情微變，抖了抖蒼白的鬍鬚，直接說道：“浮島雖離京城有些距離，可這星象卻是比京城那邊要明朗的多，攝政王若想知道老朽看到的天象，不妨直言。”
沒有一個髒字，語氣也跟之前無差別，單憑几句話便把赫連城給數落了一頓。
赫連城沒想到鍾璃這個老頑固還是這麼能說會道思維清晰，徑直擡起頭，正色道：“本王施政，依靠的是能力和仁德，無需藉助星象之言。”
鍾璃先生擺明是想教訓赫連城這個不可一世的王爺一番，“王爺難道不明白這天時地利人和的道理？天時可是佔在第一位的。”
“是站在第一位，卻不是最重要的一位。”赫連城卻已有自己的見解，再者以他的能力，已經不需要天意來扶持。
“福禍由天不由我，我命由我不由天！”
“難怪先帝會出家。”
鍾璃先生看着赫連城渾身散發出的自信的光，眼底微暗，接着他低下頭，掩飾着眼底的神情。
“想必先帝也是知曉王爺如此能力，這才放心的將大順朝託付於王爺。”
無論他的誇讚還是提醒，赫連城皆無所動搖，不同於別人面對鍾璃時的低聲下氣的逢迎，和有所需求的諂妹，他赫連城對鍾璃的僅僅只有尊重。
打心底的尊重，而不是表面上的那種，十足的仰慕，無微不至的關心，實則是有所圖。
赫連城之所以來浮島，一來是想看看鐘璃先生的近況，二來是受先帝所託。
畢竟，請鍾璃先生入仕是先帝曾經的夢想。
至於別的，赫連城沒興趣也不想知道。
“先生且先說說凌輕越的事吧，本王的王妃還等着解毒。”
不知是不是赫連城對鍾璃先生的態度讓他有很大的落差感，也不知是不是赫連城周身的王者威壓之氣讓鍾璃的內心也不由爲之臣服。
鍾璃捋了捋他那蒼白的鬍鬚，直接道。
“凌公子他應該是被人哄騙服下鹽毒，此毒外形跟我們平日裏服食的鹽並無異樣，甚至連味道都是一樣的，只服下一次兩次不會有所覺察，也不會立即見效，可在服用一定的時間之後，此毒便會在體內積累，隨着血脈遊走於周身各處，毒發之時全身不受控制，會出現幻覺，將周圍的人當成是自己最厭惡之人，輕則打罵，重則砍殺，直到最後喪心病狂的連自己都殺掉。”
鹽毒？
凌千茵前世倒是聽恩師說過此毒，想來是下毒之人發現了凌輕越十分機警，害怕被他發現，才特意用這種方式下到他的飯菜之中，讓他緩緩中毒。
且能下此毒之人，定然是凌輕越的貼身之人。
“先生救下我小哥哥之時，可還發現別人的遺蹟？”
“當時是在嶺江中游，凌公子躺下的地方，旁邊有腳印，還有不少血跡，應該是凌公子跟別人搏殺後形成的，以老朽看，那人以爲已經暈倒的凌公子是詐死引他上當，這才匆匆逃離。”
說着，鍾璃將一個小盒子遞到凌千茵面前。
“凌姑娘且看，這東西便是老朽救凌公子時，在他手中所取，當時凌公子緊緊抓着此物，應該對他而言十分重要之物。”
凌千茵看着盒子裏面，赫然放着一塊小而普通的玉牌，玉牌的繩索上已經被泡得發白，可上面的絲線裏仍舊可以看到曾經滲進的暗紅血漬。
這玉牌在安國公凌府可是最常見不過的東西，但凡府中的下人們皆是人手一塊，且玉的成色、大小和繩索皆顯示着此人在府中的地位和直系主子的身份。
看到玉牌右下角還刻着一個小小“青”字，凌千茵眸光驟冷。
凌輕越的貼身隨從便叫青山，青字的刻痕之中也帶着暗紅色的血漬，顯然是凌輕越在自己意識尚存之時發現青山的背叛，想要結果了他，卻讓他跑了，情急之下只扯到了他的腰牌。
敢傷害凌輕越，給她好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