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傭人把走廊上的燈依次調暗。
秦關關的臉在朦朧的燈光下顯得有點寂寥和落寞。
“我總覺得被顧奕哥哥找回來是個錯誤,哥哥都沒有以前那麼疼我了。”她笑了笑,眼中含淚,“我不是故意想拿她衣服,我只是有點嫉妒,嫉妒她在這裏享福,我在外面遭罪。”
她走近一步,被淚水浸溼的臉靠上他炙熱的胸口,“哥哥,關關很害怕,怕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了爺爺和哥哥再次消失,我又回到那個骯髒的地方,沒有好喫的東西,沒有保暖的衣服,隨時被人欺辱,每天被迫伺候不同的男人,哥哥…..”
她泣不成聲。
黑暗能把人心中的煩躁無限放大。
席柏辰手背青筋鼓脹,無法想象從小養尊處優的女孩子是怎麼捱過那種罪。
她此刻自揭傷疤,吐露的絕望和不堪,宛若一座沉重的大山,轟然潰塌在他身上。
攪得他不得安生。
他只有彌補。
席柏辰呼出一口濁氣,拍了拍她的背,平復了下,“你記得當年是怎麼被帶到東南亞的?”
秦關關吸了吸鼻子,“六六跑了,我去追它,後來在東門邊的草叢裏看到一動不動的它,我剛要去看看,後腦勺突然很痛,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那邊了。”
她大概回憶到不好的事情,整個身子發顫,席柏辰及時閉口,不再繼續挖她傷疤。
秦關關卻問:“是哥哥生意場上的對手嗎?”
“你沒仇家,卻遭來橫禍,是我的問題。”
“我不怪哥哥。”她一如小時候那樣聽話懂事,“那……哥哥還喜歡我嗎?”
秦關關癡癡地看着他,多年的愛戀未減,“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關關。”席柏辰看着一臉期待又透着小心翼翼的樣子,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張小臉,他今天走的時候,她在哭,他覺得靈魂在撕痛,胸膛急劇起伏,愈發難以控制。
他手搭在她肩上,乾澀開口,“喜歡過。”
喜歡過,不是喜歡。
牆頭的頭不知道怎麼砰的一聲爆裂,秦關關眼底迸進的光驟然熄滅,她重新站直,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我知道了。”
“關關。”席柏辰叫住轉身的她,此刻只有說話才能平復胸中的煩悶,“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只要是合理的,哥哥都會爲你辦到。”
秦關關背對着她,整個人都陷在黑暗中,“提幾次?”
“沒有限制。”
“我想想。”秦關關往房裏走去。
她從小被親生父母拋棄,在孤苦伶仃中被爺爺撿到,帶回席家。
從小過得肆意舒爽,後面她無意中發現自己並非席家真正的孩子,她開始收斂脾性,變得乖順聽話,想要牢牢抓住這兩個能給她依靠的男人。
現在,因爲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她生命中唯二的兩個溫暖少了一個。
雲霧,你好,你真好。
早上,席柏辰下樓的時候,他聽到席老爺子開懷的大笑聲,一大早就過來的顧奕和秦關關一左一右坐在他身邊。
席柏辰過去,“在笑什麼,這麼開心?”
席老爺子擺擺手,“說你們小時候的事情。”他擦擦笑出來的眼淚,對席柏辰說,“關關說年後想出去工作,你怎麼看?”
席柏辰接過李嬸端來的咖啡,“想去哪裏?”
“聽爺爺說哥哥在創旗有股份,我想去那裏。”秦關關挽着老爺子的胳膊,笑意盈盈,臉上已經沒有了昨日的悲痛和無助。
席柏辰握着杯子的手一頓,扭頭看她,“怎麼想去那裏?”
“我會泰語,越語,緬語,老撾語,英語,我覺得去翻譯公司比較合適。”
“你可以去帝和上班,任何部門都可以。”
“昨天哥哥說我想要什麼都可以的?我又不懂商場上的東西,去帝和做什麼。”秦關關跟老爺子撒嬌,“爺爺你說呢?”
“去創維也不是不可以,不用坐班,你要是累了就回家來陪爺爺。”席老爺子看了眼自家孫子,“你說呢?”
“不合適。”他拒絕地很乾脆,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當然不合適。”顧奕在邊上冷笑,“我沒記錯的話雲霧就在創旗上班吧,要是她看到關關不開心,爲難我們關關怎麼辦?”
秦關關驚了一下,問顧奕,“會嗎?”
“不會。”席柏辰放下刀叉,拿了餐桌上的巾帕,擦了下嘴,“你大學修的會計,你去財務部上班,改天讓葉深領你去。”
他站起身,看向顧奕,“出來下。”
天光大亮,席柏辰逆光站在門口,聽見身後靠近的腳步聲,又往前走了幾步,拉開廳內還在說話祖孫倆的距離。
“你因爲關關對我心懷不滿可以,別遷怒雲霧,她沒什麼錯。”
顧奕一手插兜,嘴角的笑比冬日的太陽還要沒有溫度,“她搶了關關的男人就是最大的錯。”
席柏辰黑沉的眼對上顧奕,斬釘截鐵,“是我招惹的她,她被迫捲入我的生活裏,她也很無辜。”
“關關就不無辜?她受了那麼多罪,回來就不該拿回原本屬於她的一切?”顧奕咬了下牙關,“席柏辰,偏心也不是這麼個偏法。”
“是,心臟只有一顆,它怎麼偏,我無法阻止。”席柏辰迎上顧奕憤怒的視線,“你是醫生,應該知道心臟病是世上最複雜的毛病,人心,本就難測。”
顧奕一怔,又聽席柏辰警告,“昨天的話別讓我聽到第二次,我不想連兄弟都沒得做。”
顧奕看着發動車子離開的男人,氣得轉身,剛好看到秦關關紅着眼睛站在不遠處。
*
梁菲菲今天特別高興,她發現了一個祕密,迫不及待和雲霧分享,被她一起拉來的薛玲和趙星有點不好意思。
“大上午的,不打聲招呼,突然過來,不好吧。”薛玲在樓下拉住她,“萬一席總在上面,還沒走呢。”
梁菲菲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半。
“這都幾點了,樂不思蜀總該有個度吧。“她按下電梯,“我又不是沒給她打招呼,她自己電話不接的,沒事啦,雲霧好說話,她不會介意的。”
電梯在二十六樓停下,門開一瞬,三人嚇了一跳。
電梯外,筆挺地站着兩個黑衣保鏢。
看到熟悉的人,保鏢們也沒動。
這邊一梯兩戶,對門那戶空置着,雲霧那間門口還站了兩個保鏢,一個四個。
梁菲菲想敲門,爲首的那個面無表情的保鏢卻先一步替他們開門。
“這服務也太周到了吧,雲霧這什麼命,連門都不用自己開。”
他們進去後,看了圈,沒在客廳看到雲霧的人。
“不會還在睡吧?”梁菲菲朝房間走去,薛玲阻止她,“你稍微顧及點,萬一席總真的在裏面呢?”
“我剛剛看過了,門口沒有男士的鞋子。”梁菲菲興奮地敲了幾下門,喊了句,“雲霧,我進來啦。”
實際進去的是她和薛玲,趙星還不至於走到女孩子的房間裏,他在客廳坐着翻書,突然聽到梁菲菲大喊,“你怎麼坐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