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人紛紛站定朝賓利車上看去,只見駕駛座上的男人長腿一邁,容色匆匆地下來。
初聞蘇家和墨禹洲找到蘇眠的下落時,蘇宴亭還覺得會不會是假的。
可當他這會兒看見幾步之外的勞斯勞斯旁,活生生站着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無不緬懷的人兒後,蘇宴亭鼻頭一酸,連走過去的腳步都變得小心翼翼。
蘇宴亭這兩年的失意傷心,蘇家人是看在眼裏的。
比起他們半路認親的短暫,蘇宴亭可以說是和蘇眠相處最久的人。
在這段時間內,蘇家沒少幫助蘇宴亭。
原本他們也是打算等把蘇眠安頓好後,再通知他的。
現在既然來了,他們自然沒有把人藏起來的想法,幾人都上了另一輛車,給蘇宴亭敘舊的空間。
車外面,就只剩下了陸悠悠陸悠燃和墨禹洲以及蘇宴亭。
陸悠燃純屬是看戲的。
在蘇宴亭眼眶通紅默默流着淚想要上前抱一抱陸悠悠時,墨禹洲往前一步擋住蘇宴亭。
“蘇總,別越界。”
蘇宴亭不像墨禹洲一樣有那麼強硬的立場,他被墨禹洲攔住了,也就真的被攔住了。
他停步於陸悠悠三步之外,含着無盡想念和慶幸的眸光越過墨禹洲,看向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眠眠,你回來了,真好…”
短短一句話,卻說得蘇宴亭喉頭哽塞,中間停了好幾秒才說完一句完整的話。
他想伸手抱抱她,卻被攔在枷鎖之外。
若是兩年多以前,他還會想着爭一爭。
可她都“死”了一次,他怎麼忍心再讓她不開心。
蘇宴亭見陸悠悠愣愣地看着自己,他擡手抹掉臉上的淚自嘲笑道:
“讓你看哥笑話了,我剛剛來的路上開得太快,被沙子迷了眼睛。”
謊言最重要的是要自己也相信,蘇宴亭重新掛上柔和的笑臉,他上下打量一番陸悠悠,用輕鬆的語氣道:
“怎麼不說話?是把哥忘了嗎?”
“抱歉啊,我失憶了。”
陸悠悠今天不知道第幾次解釋自己的現狀,但她倒是很耐心,按照之前給蘇家和墨禹洲的說辭,將自己的情況又說了一遍。
短暫的沉默過後,蘇宴亭倒是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朝陸悠悠笑笑,暖心安慰:
“沒事的,不記得就不記得,我們重新開始新生活,把以前的不開心忘了也挺好。”
“嗯,謝謝你。”陸悠悠想了想,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哥”。
蘇宴亭重新聽到她叫自己,眼眶一熱差點又繃不住,他忙轉過臉輕吸了吸鼻子。
墨禹洲在一旁瞧得心裏不是滋味,失去記憶的眠眠性子太好了,對誰都溫溫柔柔的。
這讓他有種自己和別人沒有區別的挫敗感。
他出聲打斷蘇宴亭還想繼續的話頭,“行了,眠眠剛回來,她現在需要休息。”
蘇宴亭沒理他,而是問陸悠悠。
“眠眠,你是回蘇家,還是回墨家?或者回我們家也行,那裏你生活了二十二年,應該能讓你想起一點什麼。”
墨禹洲牙關緊咬,冷聲插話道:
“不需要,她回蘇家,麻煩蘇總讓個路。”
“回蘇家挺好,挺好。”
蘇宴亭連說兩遍挺好,氣得墨禹洲拉上陸悠悠就往車上走。
一旁當了半天背景板的陸悠燃脣邊勾出一抹了然的笑,跟蘇宴亭微微頷首後跟着陸悠悠上了墨禹洲的車。
蘇宴亭轉身回到自己車上,把路讓開後插進蘇家的車隊前面,一路默默跟着前車到了蘇家門前。
白婉清盡主人家之誼請了陸悠燃和墨禹洲以及蘇宴亭進去坐坐,幾人也不客氣,甚至是求之不得。
陸悠悠被衆星捧月迎回蘇家,她看見身處的豪華別墅後,心底生出雀躍和興奮。
她看着讓人眼花繚亂的陳設,每走一步都彷彿踩在金錢上,眼底一直刻意繃起來的淡然,漸漸被精光代替。
再看看一旁對她細心體貼的俊美男人,陸悠悠表示這單她賺大了。
說什麼替代品,等她完成協議裏的內容,錢和男人她都要!
白婉清讓傭人給客人上了茶水鮮果,又命阿姨去給陸悠悠準備她最愛喫的甜點。
墨禹洲是不着急走的,他心想能住這兒最好。
於是在蘇星辭陰陽怪氣說他把人送到就可以回去了的時候,他一摸肚子張口就說餓了,要喫完飯再走。
蘇星辭瞪大眼睛,這人還可以找點更離譜的藉口嗎?
剛那些飯豬吃了?
墨禹洲不走,蘇宴亭也不想走,他臉上掛着不好意思的笑,對白婉清道:
“阿姨,我也沒喫飯…”
蘇星河也汗顏了,他看着愣住的母親,擺擺手讓傭人去準備晚飯。
“今天眠眠回來,我們大家都是眠眠的親人,就先在家裏辦個小型家宴。
等過幾天挑個時機,我再開酒會昭告大家。”
說着,他又轉頭對墨禹洲道:
“禹洲,把寧阿姨也叫來吧,她要是知道眠眠還活着,也一定很高興。”
墨禹洲抿抿脣,點頭應下。
“好,大哥,我這就讓楊洛送媽過來。”
當初墨雲和沈曼歌雙雙慘死,蘇眠又生死未明。
消息傳到老爺子耳中的時候,老爺子生生吐了一口血。
但儘管這樣,他還是撐着病體幫墨禹洲管了一段時間公司。
最後實在是精力消耗沒了,不得不住院靜養。
情緒一緊一鬆後,他又想起了墨雲和墨坤,以及關押在局子裏的墨峯。
三個兒子沒有一個善終的,老爺子在沒日沒夜的愁苦後悔悲傷絕望中,很快就油盡燈枯。
他在墨雲死後第三個月,也撒手人寰。
臨死前,他只求了墨禹洲一件事,那就是讓三房的墨祺軒,和二房的墨清歡墨擎澤,有一個善終。
墨禹洲答應了,他本來就沒打算對他們趕盡殺絕。
只要他們乖,他可以養他們幾輩子不成問題。
老爺子死後,偌大的墨家老宅就只剩下了寧悅一個主子。
她走出了丈夫出事的悲傷,卻又陷入了蘇眠身死的囚籠。
她心疼墨禹洲的苦,悔恨自己的擅自行事,傷心蘇眠那麼好一個女孩的隕落。
她又將自己封在了那座小院子裏,整日和青燈佛像作伴。
這次連珍姨都打發了出去。
這兩年來,墨禹洲有空就會回去看她,母子兩的關係破了冰封,卻也止於溫涼。
不是他們心中還對彼此有芥蒂,而是他們心中有着共同一個傷。
聚在一起,只會徒增悲傷。
所以每次他們見面,也只是簡單的寒暄問候,便又會在長久的沉默中各自分離。
當寧悅從楊洛那裏得知蘇眠還活着,並且現在就在蘇家時。
轉身就朝着佛像又磕了好幾個頭。
現在的她褪下了從不變花樣的旗袍,穿着樸素舒適的長衣長褲。
整個人看起來透着淡淡的憂傷和看破紅塵的空無。
在進蘇家前,寧悅不斷捻着手上的佛珠,常年冰涼的手心竟是沁出了一層細汗。
白婉清親自出門迎接,當兩人並肩走進客廳時,寧悅的目光直直看向被圍在中間的那道青綠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