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頭慈祥一笑，佈滿滄桑黝黑的臉在月色下清明，“成，聽小洛的話，不喝了，大錘啊，明日，咱倆好好喝兩杯，給你個好兆頭。”
“好。”王大錘欣然應下。
他目光瞧向後山方向，這個時辰，李平郎應該被喫的渣都不剩了吧。
他眸光有那麼一瞬間的黯淡，他要去李家看看。
“叔，那我就先回了。”
“行。”老周頭親自把他送出了大門，才折回來。
竈房裏收拾整齊，周蓉她們纔回去。
雲洛鎖了門，送小然小玉進屋睡着後，纔去老周頭屋子裏，他還沒睡，靠在牀上抽着旱菸。
她進去時，反手關上了門。
老周頭以爲她是怕冷風吹進來，笑道：“爺身體硬朗着呢，上山砍柴都沒問題。”
雲洛壓低聲音，“爺，我來，是想和你說一件事兒。”
老周頭瞧她神情凝重，手裏旱菸一頓，也猜不出是個啥，問，“咋了？”
“外公，王大錘，不是好人。”
“啥？”老周頭驚訝。
雲洛當即把今日如何在里正老宅後院瞧見他，如何跟他上山，如何瞧他和別的山賊碰頭，如何抓了李平郎，又如何幫他給綁在山上，由他自生自滅的事說了。
屋子裏，有一瞬間的安靜。
老周頭握着旱菸的手微微顫抖。
他手裏的旱菸明明滅滅，一下子沒光了。
“小洛，你……你說的都是真的？”老周頭似有些接受不了，眼底皆是不可置信。
若非親眼瞧見，雲洛也不敢這麼說。
她點頭，“爺，你方纔也聽見了，他說，明日走，明晚，牛頭山上的山賊也該下山了。”
老周頭沒吭聲。
她心裏琢磨着這兒事。
從他半道上，瞧見王大錘躺在地上，餵了他點水，給了他點餅子。
到現在，讓他在家裏喫住，在老宅裏幫忙。
他爲人細心，說話談吐也很痛快，卻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很受歡迎。
而且，人勤快，會幹的活不少，裏裏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他嘆息這樣一個年輕漢子遭受的一切。
也想，要是能幫，就幫一把，好歹是一條命啊。
可是——
小洛卻告訴他，王大錘不是啥逃荒來的。
他說的一切，都是騙人的，都是假的。
他僞裝在他們身邊，就是爲了裏應外合，給山賊開路。
好一個心思深沉的山賊啊！
他愚蠢啊！
要是今日小洛沒去老宅，沒發現王大錘的心思。
那麼……
李家秀才，這會子說不準已經被活活凍死。
又或者……
被狼，被老虎，生吞活剝了！
甚至，還害了小洛，害了小然小玉，甚至害了整個村子裏的人。
他……他這是撿了一頭狼回來啊！
老周頭活這麼久，頭一回這麼恨自個。
他辦的啥事啊。
“我……我這就去找他！”老周頭起身，手裏旱菸管子掉下來。
雲洛急忙拽住他，道：“外公莫要打草驚蛇，你現在去了，也無濟於事。”
一句話，拉回了老周頭理智。
是啊，王大錘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山賊，萬一惹怒了他，他可會要人命的啊。
他急的冒冷汗，渾濁眼底滿是愧疚，“那現在咋辦？萬一他想不開……虎子他們一家可是和他在同一屋檐下啊！”
雲洛也想過這個問題。
她道：“外公別急，既然，他們的目的是我，在目的達成前，是不會動其他人的。”
“王大錘的目的，是何牛頭山的土匪裏應外合，動了虎子他們一家，豈不是告訴咱們，他有問題，他不會的。”
“你的意思，虎子一家是安全的？”
“對。”雲洛道。
暫時安全。
當然，有她的狼王兄弟在，她是不會讓村子裏任何一個人有事的。
“小洛，還好你聰明……外公……外公愧對你啊！”
“外公千萬別這麼說，是王大錘可恨，他利用外公的善良。”
老周頭還是不能釋懷。
山賊是啥人，燒殺搶掠，無所不幹啊。
小錚又沒在家。
他心裏擔心的厲害。
他再三琢磨，道：“小洛，帶上小然小玉，喊上你娘和小杰，走，咱連夜回外公家，等躲過了這個風頭，你們在回來！”
“不成啊，我們走了，虎子一家咋辦？還有我們的家，還有老宅，還有冬衣，還有整個村的村民們。”
“保不齊，他們會拿其他人撒氣。”
老周偷頹然的捶着腿，“他們要是敢動你，外公和他們拼了……”
“外公莫急，在山上，我救了李秀才，就和他商量出了法子，一定不會出事的。”
“真的？”老周頭眼底有光。
雲洛點頭。
不過此事，還需要人幫忙，外公最合適。
她道：“外公，這件事，我就只告訴您一人，您曉得就好，千萬別告訴我娘她們。”
“爲啥，她們曉得了，不是更好嗎？”
雲洛搖頭，“王大錘不是啥善類，心眼多着呢，我娘性子你也曉得，她要是知道這事，面上肯定瞞不住，容易露餡。”
“外公，我需要你幫忙。”
老周頭感慨還是自個孫女想的周到，他點頭，“我能做啥？”
“從牛頭山到咱村子，走路少說也要一日，既然，王大錘說他明日就走，那麼明早，他應該會去傳信。”
“等他傳信回來，外公就和他喝酒。”
“要不要給他灌醉？”
“不用，他自個心裏有數，不會跟外公喝醉的，外公多灌他幾杯，讓他身上聞着就有酒氣，遮都遮不住的那種就行。”
老周頭一口應下。
他又道：“那老宅裏幹活的那些人……”
“放心吧，我會想法子讓她們在家裏歇一日。”
“至於小然小玉，等王大錘走後，就靠外公了。”
老周頭一一記在心上，“我會帶着他們藏好。”
“成，到時候你把我娘她們也喊上，拿上幾把刀，外頭的門，裏頭的門都要鎖好。”
“山賊可能明晚後半夜就會來，到時候，不管你們在屋子裏聽見啥聲音，啥動靜，哪怕是看見我，都別出門。”
“其他的，我已經和李秀才說好了，到時候，他會來找外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