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頭爲自個孫女抱不平，“小聰的情況，明眼人都瞧出來，她咋能這麼不分青紅皁白啊？”
“等她真的察覺過來，會後悔的。”
雲洛是心疼小聰，不過到底雲蘭更親，她沒理由阻攔她帶他回家。
“外公，咱先進去，我給你買了雙鞋子，你進去試試看。”
“外公有鞋子，你的銀子留着，別給外公亂花。”老周頭道。
雲洛挽着他的手，道：“原本是要親手做的，這不是這幾日忙，就想給你買一雙，對了，我還給你用兔毛納了雙鞋墊，冬天墊着，暖和。”
雲洛進屋拿出了墊子，讓老周頭試。
冬日的鞋子，爲了保暖，鞋幫子要高一些，當然，一般人家，也顧不上保不保暖了，都是自個做的。
兔毛鞋墊墊進去，老周頭脫了鞋子，小心翼翼伸腳進去，真柔，真暖，真舒服。
孫女的一片孝心，都在裏頭了。
“合適不？”
“合適，剛剛好。”老周頭慈愛的笑着，額頭上皺紋堆在一塊，“上回那雙鞋子，還是你娘給做的呢。”
他說着就要把鞋脫了。
雲洛攔住他，把另外一只也遞了過去，“穿不壞，外公別脫。”
“好，不脫，快去吃面。”
雲洛招呼兩個小傢伙洗手吃面。
是雞湯面，面很勁道，湯很濃郁，她一口氣喫下去兩碗。
喫完飯，幹活纔有力氣啊。
賬本們，她來算賬了！
雲家。
雲蘭自把雲聰拽回去後，第一時間，他就跑回了自個屋子。
她想訓斥幾句，進去，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小弟咋就和只貓兒一樣鑽牀底下了？
而且越鑽越往裏，她靠近一點，小弟就嚇得發抖，和平日膽大的樣完全不同。
雲林和王氏也覺出不對勁了。
雲聰被嚇到的事他們略有耳聞，可還沒趕上，自個兒子就跟着雲洛跑去鎮子上了，害的請來了村醫，也沒地方瞧。
“小聰，娘回來了，快出來好不好？”王氏跪在地上。
裏頭的人都快縮進牆縫裏了，就是不動。
最後還是雲林把村醫喊拉過來。
村醫瞧了會他的狀況，直嘆氣，示意幾個大人跟他出去說。
“村醫，我孫子到底得的啥病？他咋就這麼害怕人呢？”雲來問。
王氏連連點頭，“對啊對啊，他好像不認得我們了。”
“可是他認得雲洛。”雲蘭頗有幾分憤懣，明明他們纔是小聰最親密的人，小聰這時候，應該依賴他們纔對。
村醫一一聽完，道：“雲聰這種病，我也只是聽說過，隔壁村子，有個孩子，也是不說話，不認人，嚴重的時候，不喫飯，不喝水，就賴在一個小角落。”
“一開始，家裏父母以爲那孩子只是性子不好，打罵了幾次，後來發現不是，可那會，已經晚了，活生生，把孩子給耽擱死了！”
王氏嚇得握住嘴，巴不得衝進去替自個兒子受這份罪。
她眼淚瑟瑟而下，眼眶紅了一圈，“我苦命的兒啊，這是造了啥孽啊，那還能治嗎？”
“你家小聰，情況有所不同。”
“我聽說，是受了刺激，被嚇到了，纔會這樣的。”
“小孩子心理脆弱，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可我是他娘啊，爲啥他都不理我？”王氏心都快碎成渣渣了。
村醫想了會兒，道：“事發的時候，你們都沒在，會給孩子心裏造成一個念頭，你們都不要他了！”
雲蘭眉頭蹙起，“可我方纔去接他，看見他跟雲洛，還有她家小孩子在一塊，臉上都是笑着的，和這會完全不同。”
“啥？”村醫似找到了突破口，有些激動，“你是說，孩子不排斥雲洛她們？”
“是……是吧。”雲蘭心裏不痛快。
村醫一拍大腿，樂了，“這就好辦了。”
其他幾人都有些聽不大明白，雲林問，“村醫，這治病的法子，難道還和雲洛那丫頭有關？”
村醫點頭，“心病還需心藥醫，雲聰愛和雲洛她們在一塊，那就讓他去。”
“等他心裏的結打開，不再害怕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院子裏的人神情各異。
雲林夫妻明顯不信，雲蘭將信將疑，雲來渾濁眸子裏幾分嘆息。
“村醫，這法子，真能比吃藥都管用？”
“不能比，實話說，這種病，我真正遇見，頭一遭，要我開藥，我也實在開不出來。”
“當然，我醫術有限，別的大夫，可能有自個見解。”
“可有一點沒錯，你們不能刺激他，否則，他病情會加重，到時候，就算是吃藥，恐怕也好不了了。”
雲林夫妻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孩子被折騰成這樣，他們心比誰都痛。
送走了村醫後，雲林折回院子裏，一腳，把院子裏的泔水桶踢翻。
他重重的嘆了一大口氣，一屁股坐在石頭墩子上。
他下巴處，冒出青幽幽的虎子，雙眼凹陷進去，一張臉陰鷙，沉默了半響，他忽的起身，擡腿就要往外走。
“你去幹啥？”
雲來蒼老有力的聲音傳來。
雲林咬牙切齒，惡狠狠道：“要不是雲洛那死丫頭逼着我們回了孃家，小聰就不會一個人跑出來，不跑出來，他就不會被嚇到！”
“對。”王氏舉雙手贊成，她猩紅了眼，一副要去幹架的樣子，“我跟你一塊去！”
夫妻倆雄赳赳，氣昂昂！
“都給我站住！”雲來嘴裏吐出旱菸菸圈。
他嗓子裏有輕微的哽咽聲，頓了一會兒，才道：“你們的兒子是兒子，別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啥意思？
夫妻倆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迷茫色。
雲蘭反應過來，爺指小玉被賣進樓子裏的事呢。
前幾天，爺還沒啥反應，咋這會，態度翻天覆地的大轉彎，莫不是腦子糊塗了？
她道：“爺，就算娘先做錯了，可你瞧咱家，三嬸動胎氣，三叔瘸腿，還……奶病了，小聰又成這樣，可都是雲洛一手造成的啊！”
雲來瞪了她一眼。
要真的追源頭，倒不如說是他當初縱容一家子趕了他們娘三出門。
是不是都是他的錯？
人的念頭一旦轉變，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好比他，真的意識到自個錯，才發現，他們毫無理由怪罪雲洛的背後，藏了多少無理取鬧。
也難怪自個兒子給他託夢，說他死了都不瞑目，夢裏都不原諒他。
這一家子……
雲來眼底有陰影，後背躬着，“你們要去，就去賠禮道歉，再去把十兩銀子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