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礙事的。”老周頭面色深沉，眸光中閃着淚花。
是啊。
他啥都不是。
就是一個臭木匠，一輩窩窩囊囊的，也賺不了幾個銀子。
可，他不覺得丟人。
他仰頭，道：“他大伯，靠自個本事喫法，幹啥，都不丟人！”
屁！
雲林半分不認同。
當官的可比臭木匠闊氣多了。
他懶得和他們瞎掰扯，拽起雲聰手，道：“是不丟人，一輩子都在窮山溝裏。”
這話雲洛就不愛聽了。
她上了藥，讓小然繼續幫忙，道：“大伯，感情你讀了幾年書，你能耐，你咋不飛出去咱這個窮山溝呢？”
“你……”
“是啊，你會認字，以前還是管賬的，厲害着呢，可在我眼裏，一個人要是人品比茅坑還臭，他讀再多書都沒用。”
“我外公是大字不識，只會做木工活，那又咋了？感情你家睡的牀，你家櫃子，你家椅子桌子，不是木匠做出來的。”
“既然你這麼瞧不上，幹錯甭用了！”
“另外，小聰自個喜歡木工活，我外公才教的，你不分青紅皁白就來罵，還弄傷我外公手，今日必須給個交代！”
雲林一張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一開始，他對讓小聰來雲洛家就持懷疑態度。
看吧看吧，果然出事了。
“小聰，到爹身後去。”
雲聰瞧了他一眼，嘴一瞥，滿眼都是委屈，掙脫開他的手，跑到老周頭身後。
雲林氣的不輕。
“你給我過來！”
雲聰瞪了雲林一眼，沒理會，反而蹲下身子，跟小然一道幫着老周頭上藥。
待瞧見老周頭手背上的傷，雲聰眼眶溼了，豆大的淚珠砸下來。
老周頭欣慰的笑了，“莫哭，不疼的。”
“吹吹就不疼了。”小玉說完，撅着櫻桃小嘴吹了吹。
小然和雲聰輪流吹了。
雲林瞧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是他兒子？
這是他養的兒子？
忽視他這個親爹，反而在意一個糟老頭子？
雲洛把這一切瞧在眼中，小聰這孩子，總算是沒長歪，她道：
“長輩，應該給晚輩做好榜樣，引導他們向好的方面，讓他們越來越好。”
“你懂個……”
“孩子他爹。”王氏見他遲遲不回來，跟過來一瞧，哪曉得就瞧見這情景了。
她急忙上前，瞧見老周頭手背，也嚇了一跳，“叔，對不住，趕明兒我給你熬點骨頭湯來補補……”
“補啥補，帶上小聰回家！”雲林斥道。
一個個的，跟得了羊癲瘋一樣。
王氏瞅了一眼自個兒子。
以前，小聰調皮搗蛋的，可從來沒這麼關心過長輩啊。
有一次，她燒夜飯被菜刀切到手指，小聰那孩子瞧見了也沒多大反應。
跟着小洛這幾日，她才覺得，小聰是真的一點點變好了。
哪個當孃的希望自個養個兒子是個白眼狼？
王氏咬牙，急忙過去，壓低聲音道：“你這是幹啥，小聰纔好一些，你是不是非要折騰的他命都沒了你才甘心？”
“你不曉得……”
“行了，小聰先走都願意親近咱了，你是不是非要把他弄成跟以前一樣？”
雲林沉默了。
他心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叔，這次的事，是我們不對，我代孩子爹和你賠個不是。”王氏誠懇道。
老周頭本也不是那種揪住不放的性子，他道：“也不是啥大傷，沒事。”
“小洛，籃子裏有雞蛋羹和野蒜餅子，我捎來給孩子們嘗的，我先回去，給你外公熬點骨頭湯來哈。”
王氏說着，拽着雲林出去了。
小然小小嘴嘟着，背後背了一把彈弓，瞧瞧溜出去了。
雲洛一眼瞧見，跟了上去。
只見小然躲在一顆槐花樹下，手裏彈弓拉滿，對準雲林腦袋。
再他就要打下去之際，他小身子一晃，整個人被抱住了。
“娘？”
“躲這兒幹啥？”雲洛問。
小然眼光閃爍，有些害怕，低聲道：“祖祖手傷了，我想替祖祖教訓教訓他。”
“小然，上回你彈弓，是不是一石子就把樹上的鳥兒給打下來了？”
雲聰搖頭，眼底有幾分愧疚，“對，我沒想打死它的，可它還是死了。”
“那就是了，你想啊，萬一，這回你一個不小心，把人給打……或者，不小心，打到雲聰她娘，咋辦？”
“可是娘，祖組因爲他流了那麼多血，我不喜歡他。”小然道。
孩子有顆護着長輩的心，是好事。
雲洛揉揉他腦袋，
“可方纔，雲聰娘也說了，要給祖組燉骨頭湯來，小然還覺得要報復回去嗎？”
小然小小的腦袋有些裝不下東西了。
他甕聲甕氣道：“小聰娘也不是好人，她之前還把小玉賣了，我不想讓她來。”
“可她道歉了，小然又怎麼說呢？”
這個……
小然搞不明白了。
他仰頭，眼底一片懵懂，“娘，那小聰爹孃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呀？”
“是壞人，也不算是徹頭徹尾的壞人，但是，也不完全是好人。”
小然更加迷惑了。
“娘，我聽不懂。”
“因爲小然還小呀，娘之前怎麼教你的，在外頭，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要欺負回去，當然，前提是你自個沒做錯，對不？”
“祖組也沒做錯。”
“所以，是小聰爹做錯了，可這次的事，小聰娘是對的，是嗎？”
小然點頭，“娘我曉得了。”
“那娘再問你，假如小燕和小玉打架了，還把小玉推倒了，娘是不是能去揍小燕一頓呢？”
小然眼底幾分驚恐。
小燕哪打的過娘？
不能不能。
雲洛瞧他神情，笑了，“這就是了，小孩子的事，要小孩子之間解決，要是實在解決不了，也是大人和大人溝通。”
“那大人的事，當然也是大人解決。”
“娘知道，你心疼祖祖，可要是你真的打了雲聰爹，傳出去，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只會說，秦家那孩子沒規矩，沒家教，對長輩不恭敬，會覺得你是壞孩子。”
“可要是由娘去解決，就不一樣了，人家只是說，娘去給祖祖討個公道，對嗎？”
小然豁然開朗，笑了，“娘我明白了，以後我不這樣了，我這就回去陪着祖祖。”
“乖。”
雲洛瞧着他的身影，笑了。
當然，這事可沒完。
大伯侮辱外公，弄傷他，總要有個說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