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有了前頭幾次的經驗，雲來突然來問她，周蓉滿心不安。
“也多虧了咱雲家祖宗保佑啊，你們才能這麼出息。”
周蓉倒不是要否認祖宗。
可歸根結底，還是小洛能幹。
她乾笑了笑，道：“爹，您吃了沒？小洛和她姑在竈房裏做飯，您坐會兒，飯一會就好。”
“你娘也做了，對了，我聽說，你們那裏缺個去鎮上採辦菜的對吧？”
周蓉心“咯噔”一下，點頭，“是，才說的事，人還沒定。”
爹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些吧。
雲來繼續道：“家裏的情況，你也瞭解，你三弟妹大着肚子，又是個嬌氣的，比不了你當初，大着肚子還下地幹活。”
“要是往常，我和你娘，也能貼補一些，可今年，出了許多事，你三弟那人，雖然是不着調一些，不過，好歹是自家親戚，不會坑了你們的，採辦買菜這事，也撈不着啥油水，就讓他去吧。”
周蓉簡直不敢相信自個耳朵。
三弟是啥人，整個人村子裏人都曉得。
爹把他塞過來，不是坑她們嘛。
小洛說的對，爹心裏，壓根就沒有她們。
這事，還是說清楚。
周蓉擡頭，開門見山道：“爹，還是算了吧，這差事，到底是要過手銀子的，到時候出點啥事，也說不清楚，三弟……三弟啥人，您也曉得。”
雲來臉瞬間拉下來了。
他臉火辣辣難受的厲害。
周蓉之前性子多順啊，似小羔羊一樣，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過往遇見這種事，吭都不敢吭一聲。
今天，當着他面說雲貴人品不成？
那就是在說他啊。
他氣的渾身發抖，手背上青筋暴起，“你說啥鬼話，再說一遍！”
“爹，媳婦直說吧，這差事，不能給……啊……”
周蓉話還沒說完，臉上捱了一個嘴巴子。
側臉頓時印出五個鮮紅的手掌印。
竈房裏的人聽見聲音，都衝了出來，雲洛手裏還捂着一個鍋鏟。
待她瞧見娘那張被打的側臉，火冒三丈，一把將鍋鏟塞進時小雨手裏，衝過去，擋在周蓉面前，“爺，你啥意思？我娘幹了啥？讓你從那個院，跑來這個院對她動手？”
“哥，有啥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雲四喜上前扶起周蓉。
周蓉眼眶通紅，強忍着淚水。
她嫁進雲家這麼多年，挨雲來的打，還是頭一回。
雲來冷哼了一聲，“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自個說！”
“忘恩負義”四個字，似一根針一樣，扎進周蓉心裏。
嫁進雲家這麼多年，她兢兢業業，伺候公婆，任勞任怨，和一頭牛一樣。
甚至分家後，逢年過節，就算曉得熱臉貼冷屁股，也不忘記去問好送東西。
結果呢？
公公壓根不記她的好。
如今，小洛好不容易手裏有了營生，眼瞅着要賺點銀子，換成別家的人，可不得小心謹慎着。
爹倒好，巴不得小洛這門營生做不好是吧。
她心裏從未生出這般強烈的不滿。
她是該站出來了。
不能讓小洛一直護着她。
想到這，周蓉心中充滿了力量，她拉住雲洛胳膊，把她拽到自個身後，迎上雲來那雙渾濁的雙眼，“爹，啥叫忘恩負義？”
“是我們任勞任怨，在小洛爹沒了後，娘就要把小洛賣給鎮子上的王員外？”
“是我給你家當了十多年的媳婦，有朝一日，也要面臨着被休，被賣的結果？”
“還是分家時，我們差點餓死的窘迫？”
“還是逢年過節，我們送過去喫食，得不到你們一句好？”
……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不僅雲來聽得目瞪口呆，其他幾個人，都愣住了。
雲洛反應過來，第一個念頭是欣喜。
巨大的欣喜。
難得啊！
包子娘覺醒了！
包子娘終於學會反抗了！
包子娘終於不包子了！
有娘護着，撐着的感覺，真好。
可雲來臉色，卻沒這般好看。
他哆嗦了半響，脖子上青筋暴起，渾身顫抖着，好似一頭髮怒的豹子，隨時隨地要爆發，“你……”
“爹，三弟是啥人，整個村子都曉得，雖說採辦的活很輕，可也重要。”
“老實說，我們不願意，把活交給三弟，怕他手腳不乾淨！”
“反了天了！”
雲來怒極，吼了這麼一句話。
他手揚的高高的，勢必要給周蓉一個教訓。
周蓉也不怕，捱打就捱打！
說是遲，那時快，就在雲來巴掌快要落下，卻在最後一刻被截住了。
“爺是想打死我娘嗎？”雲洛眼底淬着寒霜，那神情，似和眼刀子一樣扎人。
雲來火冒三丈。
小丫頭片子，竟敢和他槓上了，今日，他非要讓她們都瞧瞧，誰纔是一家之主！
“周蓉啊周蓉，你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好女兒啊！目無尊長，我今天打死她……”
雲來抽動手，沒抽出來。
他臉色有一瞬間的龜裂。
雲洛冷笑，“爺想打死我？憑啥？就憑我阻攔你打我娘？好啊，要真爲了這個，你打一個試試看，你打我一下，我立馬出去找村長，找里正，讓全村人都瞧瞧，爺到底是啥人！”
她說完，鬆開手。
雲來立馬揚起巴掌。
周蓉嚇的撲過來護着雲洛，“爹，您不能打啊！”
“娘，讓他打，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打！”雲洛道，甚至還把臉揚了過去。
“反正，這事傳出去，也不是我們的錯，咱村子裏，誰願意和三叔那樣的人打交道？”
“再說，咱憑能力找來的營生，想用誰就用誰，別人管的着嗎？”
“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不成？”
雲四喜心中亦感慨，“哥，這事，是你做的不地道，雲貴是啥人，那銀子交到他手裏，還有出來的份嗎？”
“瞧他屋子裏那孩子，就曉得不是個省心的。”
“雲家分家時，我沒在場，只是聽說，現在我倒覺得，外頭人說，爹任意娘把小蓉她們一家人趕出去，活活餓死，凍死，是真的！”
“你……”
“要不然，哥你咋就見不得她們好？”雲四喜繼續道。
雲來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他只覺得一股氣壓抑在胸口，發不出來，嗓子裏也有了血腥氣。
他胸膛劇烈起伏着，一上一下，一雙眼死死盯着雲四喜。
許久，他才咬牙道：“你還是我妹子嘛？”
雲四喜撇撇嘴，似想起什麼，面上幾分嘲弄，反問，“是啊，哥，你說，我還是你妹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