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再一次,沈黛做了噩夢。
渾身被冷汗打溼,淚水迷糊了眼睛。
跟缺氧的魚一樣,沈黛大口呼吸着,可是她越是想要得到更多的氧氣,就越加不能呼吸。
從心底涌出的絕望,讓她覺得所謂的治療,都是空談。
連着幾天,沈黛在顧從安的督促下吃藥,做着顧從安覺得必須做的事情。
她明白,不能讓關心自己的人失望。
可到頭來,她夜裏又一樣,再次經歷着那天的痛苦。
沈黛無力的擡起手捂着自己的臉,她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
低聲的抽泣聲在黑暗的房間裏迴響,沈黛以爲只有自己知道而已。
可她不知道,在她的房間外,穿着睡衣的顧從安亦是失眠了好多天。
每一晚,他都會站在她的房間外許久許久。
雖然隔着門,裏頭的動靜聽不真切,但時不時傳出來的抽泣聲還是被顧從安捕捉到。
擔憂和心痛襲來,伴隨着刻入他骨髓裏的可怕記憶,這讓顧從安也是頭疼不已。
“沈黛,看來我不能留着你了。”
白日裏挺直的背脊此刻無力的佝僂着,這時的顧從安在黑暗中就像是飄蕩的幽魂。
“是我想得太簡單,同樣滿是傷痕的兩個人,根本沒辦法互相取暖。”
回到房間裏,顧從安看着沈黛的病理報告,愣怔了良久。
而後,他竟是枯坐了一晚,才終於鼓起用力,給聶容崢撥去了電話。
那頭,不過兩三聲等待音後,聶容崢就接了起來。
嗓音喑啞,有着疲憊,聶容崢開口道:“是誰”
嘲諷的笑了笑,顧從安輕聲道:“聶先生以爲,是黛黛打來的”
這邊,亦是枯坐在書房裏的聶容崢聽到這嘲諷的聲音,瞬間就不耐煩起來。
作勢,他就要掛斷電話。
不曾想,顧從安先他一步,開口道:“黛黛在我這裏。”
聽他這一說,聶容崢的手就已經牢牢的攥緊,眼底有了滲人的寒光涌現。
“可惜,我給你打來這個電話並不是爲炫耀。”顧從安長嘆了口氣,悲憫的說道:“她生病了,可惜在我身邊,我治不好她。”
一聽到沈黛生病,聶容崢哪裏還能坐的住
他驟然提高了音量:“她生病了到底出了什麼事顧從安,你到底把她怎麼了”
“我把她怎麼了聶容崢,你倒是該問問你自己,是到底把她怎麼了。爲了一個都沒有成型的孩子,你能把她逼到那個份兒上。”顧從安說着,就從心底裏涌出對聶容崢的不屑很恨意。
聽到這話,聶容崢
只得默然。
他不知道顧從安所說的沈黛病了到底是怎麼了,可他也清楚,如果沈黛出了什麼事情,責任其實都在他。
“怎麼這會兒啞巴了”顧從安沒好氣的質問道。
沉默了很久,聶容崢才緩緩的開口:“你希望我能做些什麼顧先生,只要我能爲黛黛做的,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她還能要什麼她還有什麼是沒有失去過的聶容崢,接下來的日子,你只需要好好陪伴她,照顧她,讓她晚上別做噩夢,每天好好喫東西。”顧從安一條條說着,到最後,也是有些艱難的說:“看着她,別讓她尋死。”
聶容崢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緊緊的攥住,令他有種窒息的感覺。
大概明白了顧從安所說的病是指的什麼,他當然希望能時刻陪伴在沈黛身邊,可如今
“她,能答應讓我陪着嗎”
這句話,聶容崢也很難說出口。
“這個世界上如果能有人讓沈黛挺過去,大概也只有你了。”顧從安雖然不願意承認,可還是說出了實情,接着他又道:“至於她能不能接受你,這點你放心。”
“顧先生,雖然我一直覺得你靠近黛黛和我的母親是別有所圖,但在關心黛黛的事情上,我相信你是真心。並且,我是真心感激你。”
“別,我可不是爲了你。怪只怪黛黛太讓人心疼。”
顧從安說完,不等聶容崢再開口,他便又道:“明天是個好天氣,我會帶着黛黛去爬山。下午的時候,你在山下等着吧”
“真的是個好天氣,我都快熱死了。“沈黛氣喘吁吁的望着在一旁也是搖着頭直說着不行了的顧從安,跟着又道:”如果我但凡有一點兒力氣,我一定會上前,狠狠踢你的屁股,你這只愚蠢的土撥鼠。”
累得不行,可卻也被逗樂的顧從安擺擺手手,他仰頭看了眼還老遠老遠的山頂,服了軟,已經沿着石階坐了下來。
下午的時候,他們緩步的爬山,可也沒爬多久,兩個人就都不行了。
“休息一會兒,我真是不行了。”
沈黛又好得到哪裏去
她也挨着他坐下,開始小口的喝着水。
“醫生不是說了嗎要適當的運動,這能幫助治療。”顧從安擡起手,替沈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你能這麼歡脫的開玩笑,估計離病癒也快了。”
沈黛低垂着頭,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可再次擡起的時候,她眼裏盡是明妹:“就爲了不再喝那些苦了吧唧的中藥,我也得趕快讓自己好起來啊”
“嗯,真是好志氣。”
“那是。”
入了夏後,雖然山上涼風陣陣,可來登山的人並不多。
下午這個時候,這山上也就瞧着只有他們兩個人。
之後,他們也不打算再爬什麼山,乾脆就吹着山風,好好的休息。
不知不覺的,幾個小時就過去了,天邊的夕陽開始漸漸西沉,漂亮的晚霞透着淡淡粉色,看着分外的好看。
沈黛的嘴角掛着淡淡的笑,今天她似乎也心情不錯。
而顧從安的目光卻是一直都瞥向她。
“解鈴仍需繫鈴人,黛黛回聶容崢的身邊去吧我知道,這個世上也許就他能治好你。”哪裏能聊到聶容崢會這麼說,沈黛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可跟着,就聽顧從安又道:“雖然這些日子你也很努力,可我知道,你的快樂都是裝的。在我的身邊,你只會越來越壓抑。黛黛,別想那麼多,有時候自私一點,小心眼一點,也挺不錯的。至少,自個兒活得自在對嗎”
“也許吧”臉上的笑漸漸消退,沈黛眼裏有了些許悲涼,繼而她也說:“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沈緋,她是家裏的小妹妹,所有的人都會讓着她。不用想那麼多,不用想我必須跟誰分享也許那樣,比我快樂。”